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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第一部 第五集(1 / 2)

()第一章魔功杀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二日自由都市暹罗城北一里

暹罗城的总体结界,笼罩方圆三里,三里之内不受地磁风暴影响。

在城北一里外,入城公路旁的沙丘上,数十道骑影眺望暹罗城壁,低语不休。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数十人中,一名绑着马尾的俏丽少女低声问着。她不似正使用千里镜远窥的同伴,而是直接用肉眼凝望暹罗城,但闪亮的目光,却证明她完全有看得清楚的能力。

“禀妮儿小姐,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

“谁问你这个!我问今天几号了?”

“这……过了子时,现在是十二号了。”

“十二号?!这样那家伙岂不是走了快一个月了!探听情报要探听一个月?他是探听到人家大牢里去了是不是?”

这个副头领的暴躁易怒,众人早已知晓,眼见又是一顿迁怒后的狗血淋头,众人也只得努力转移话题。

“妮儿小姐,头头临去时交代,除非看到他的烟花信号,否则就别轻举妄动,我们还是再等个几天吧……”

“等?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月,生意清淡不说,你们这些家伙种菜都快种出心得了,这算哪门子强盗啊!哼!这暹罗也是个鬼地方,一下太阳一下雨,就好比刚刚,莫名其妙,连雷声都响得那么嚣张,存心扰人清梦嘛!”

生意清淡吗?众人不禁望向拖在后方的巨大玉车,单这一笔,这趟便已经够本了……

但对刚刚最后那段话,众人连声附和之余,无不面面相觑。

今晚月明星稀,连风也没吹几阵,这丫头又是从哪里听见什么雷响啊?

想归想,基于过去的惨痛经验,谁也不敢开口多事……

青莲剑仙、朱鸟天刀,是风之大陆当今在三大神剑以下的最强者。只是这南北双皇,一人行踪不定、一人远居武炼,江湖后辈久闻齐名,却没多少人能有缘得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两人并列,好事的江湖人自然也会猜想,这两人究竟是谁技高一筹?由于两人未曾正式约战,答案迄今不明,而唯一可作估计凭证的,是四年前李煜独闯艾尔铁诺王城,和五大军团长发生激战,王五身为第五军团长,自然参与其役。这一战的结果,李煜险些战死当场,但五大军团长中,两人伤重垂死,一人身首分离。

能以一敌五,取得如此战绩,怎么看也是剑仙得胜;但天刀的支持者却认为,若王五于该役中认真出手,全力搏杀,中都之役的结果必然改写。

不论推崇者的想法如何,事实真相只有两名当事人自己知道。如今,暹罗城下,青莲、朱鸟再度重遇,最为江湖人津津乐道的胜负,似乎就要分出高下……

适才一招,由于彼此都没有暴露行踪的打算,故而无形刀、剑气虽剧烈相撞,但威力不显于外,仅在拥有天位修为的强者耳中,响起轰雷巨爆。

当青莲剑气提升到顶点,化气为冰,漫天大雪飘洒在四月的夜空中。

交手一招后,双方都没有再行发招,一方面是想要调整因这次偶遇而产生的突兀心情,另一方面也想看看对方是否会出什么奇招,战局一时间陷入奇异的沉默。

在天位的众强者中,以刀著名的他,始终被当作个怪人。与同级数的强者对战,他从不会因此兴奋欲狂,也向来不知所谓战意、斗志为何物;一如此刻,面对前方冲霄剑气,他却只觉得迷惘与不解。

这又是一场没意义的比斗……

转头瞥向身边爱妻,在武炼被尊为“女斗神”的她,满面昂扬,只想亲自出手与传说中的青莲剑一较高低,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尽是催促、激励之意,显是期望自己与对方尽快动手,好满足她嗜武如狂的焦躁。而且,当双方交手到**,以她嗜武的个性,说不定会同时向双方出手,三国混战。这事大有可能,到时候,自己的白头发势必又多出几十根……

“算了,我们走吧!”

长长呼了口气,本已坐起身的他,重又倒回车板上,一身强绝横霸的凛冽刀气散逸无踪,又回复成一派睡眼惺忪的疲惫模样。

以丈夫个性,早猜到这战多半又打不成,但素裳丽人仍反对道:“为什么要走?我们不是说好要进暹罗城看看的吗?”

“他守在城头,无非就是阻人入城,我们不进去,就不用与他对上。我们俩来这里只是休闲散心,又不是真有什么要紧事,没必要为此和他敌对啊!”

“他又是下雪、又是动手,摆明是向你挑战,你这样应对,他会以为你怕了他的!”

“那就算我怕了他吧!我一向怕麻烦,像动手比武这种麻烦事,我避之唯恐不及啊!”

一计不成,丽人再次挑拨道:“老公,四年前中都之战,你只与他对击一招,就退下不理战局,外人不知道,把话说得可难听了。这次你又避战,倘使传了出去,剑仙就从此盖过天刀,这口气教人怎么咽得下去!”

“咽不下去就找杯水吞。什么事都要挣这一口气,作人可累得紧呢。”他摇头道:“就当是胆小怕死的我,不敢与剑仙交手好了。如果这事传出去,能让每天上门的挑战者转移方向,那我就可以天天和老婆睡大觉了。”

“你这人,谁答应要和你整天睡?”丽人啐了一口,心内寻思,这场刀剑较劲,肯定是没搞头了,如果改由自己上阵,未必就输给那厮的青莲剑歌,只是这样一来,丈夫定然不喜,他为人随和,素来对己言听计从,可是一旦下了决定,自己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好吧!就便宜那李小子了。”丽人正色道:“不过,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喔!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懒虫,我今天定要他为这番挑衅付出代价!”

“是,是,老婆你最伟大,真谢谢你肯赏拙夫几分薄面,明天的太阳一定会从西边出来……”

“不过,你得坦白招供一件事!”

“喔!自我俩成亲以来,我一次都没有出去花过,就算被不肖损友拖入险地,也誓死守护我那不值钱的贞操,绝对没有……”

“谁问你这个。你这当代大侠,说话怎么还这样不三不四。”听得丈夫耍赖,丽人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不开打也成,可是,起码你得告诉我,那日皇城中要是你认真出手,你们到底谁会赢?”说完,又道:“还有,不许用投降来搪塞我。”

计画中的答案被窥破,看着妻子坚定目光,他唯有叹气投降。

谁赢谁输?这事真有那么重要吗?

就像现在不停飘落的雪花,当翌晨阳光遍照,又有谁会记得它今夜的美丽?

“青莲剑歌是剑道中的颠峰之作,尤胜王家各路刀法;李君侯连逢异遇,内力冠绝天下,我的大日功远非其敌,若他能发挥全部实力,纵不是天下无敌,亦不远矣……”

他叹道:“只是,天位决胜,首重自我领悟,唯有当能面对自我、认清自我,才能彻底发挥天位力量,将自身修为提升到颠峰。一个不敢面对真实自我情感、只是为了迁怒而挥剑的人,武功再高,能发挥出来的威胁也极其有限,当然也……”

“不会是你的对手是吗?”清楚彼此心意,她代丈夫说出了那句没出口的话。

而重新将斗笠遮住眼睛,预备再睡一场的他,只是微笑不语。

站在城头,因为自己剑气而造成的雪花,将眼前化作一个白色世界,只能朦胧地看见一辆牛车往反方向行去,渐渐隐没在黑暗中,银发剑士不禁怅然若失。

剑气一收,大雪停止,只剩一些雪片冉冉飘落。

难得遇到与己齐名的这人,一方面想分出四年前未了的高下,一方面则更想藉此人的绝世刀法,一泄心中苦闷,因此特意出手挑衅,只是却想不到,对方如此回应。

“原来如此。我这懦夫被人家看不起了吗……呵……呵呵……”

几句轻笑从口中逸出,听来却无半分欢愉,只有更深的失意、落寞。

在知者甚寡的情形下,第二次刀剑相争,就此落幕。

姑且不论旁人评判,当事者的两人,并没有哪一方为了胜利而喜悦。只是,这一役却在稍后引起了另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源五郎!我劈了你这混蛋,居然让我到城外去拦人,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差点就和他干起来了!”

“关我什么事,我早叫你别去,是你这蠢蛋自己硬要去的……”

“废话少说,别跑,让我刺你一千下!”

……

“喂!老大,那两个家伙追来追去,又在干什么啊?”

“别管他们,这两个人妖彼此亲热惯了,有些下流动作我们当然无法理解。”

清晨,鸟儿鸣叫,花木飘香,兰斯洛兀自在后院梅林呼呼大睡,花次郎亦宿醉未醒,忽然有人来到沈家前院,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小心探出头去。

很好,没有半个人……

他一脚跨出门,正打算拔腿飞奔,肩头忽地一紧,悦耳嗓音由后传来。

“老四,怎地如此见外,出去运动也不说一声。你等会儿就要上台比武,该多睡些时间养精蓄锐啊!”

雪特人无奈回头,看着那整得自己七荤八素的俊美男子,在后头“狞笑”。

“老三,我求求你,放我走了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看看,我一身又是内伤……又是外伤……今天是八强赛,肯定更激烈,说不定就残废了,我……我不想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求求你,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源五郎笑道:“不用这么担心。你不也是真刀真枪,凭本事打进前八强了吗?等会儿也是一样,小场面而已,轻轻松松就过去了。”

“轻轻松松?你是说我的命吗?”有雪悲哀地摇头道:“平常已经够惨了,这次更糟,你什么东西都没有教我,等会儿三两下就被人分尸了。”

“我没有教你,是因为不需要教,等会儿上台,你一动也不必动,我保证,敌人连你半根汗毛都来不及碰到,比赛就结束了。”源五郎悄声道:“因为这次,我会。亲。自。出。手!”

没有从过去教训中学得经验,光听说不必由自己流血流泪,有雪差点没高兴得跳起来。

“现在,你有勇气了吗?”

“有!等会儿就靠你了,我们兄弟联手,好好干***。”

“好,你放心期待吧!”

上午的比赛,是由雾隐鬼藏对战石家亲卫队中的一名好手。赛程表至今已经非常清楚,有雪若胜,将对上同夥的花若鸿;另一边,完全没有败阵理由的兰斯洛,将与石存忠决一死战。

看台上的东方玄虎,脸色明显不佳,昨夜暹罗城西的无名大雪,令他闻讯后至今心神不宁。现在是四月,昨晚天气闷热,没可能下雪的,城外的雪迹究竟如何形成?

倘若是有人凭人力影响自然,这等功力委实可畏可怖。

莫非是……?

照理说应该不可能,那人行踪不明已久,没理由突然来到暹罗。但若不是他,世上更有何人会以雪为记?传说当日中都之战,此人的青莲剑气令中都气温骤降,刹那飞霜,技惊八方。

若真是这煞星,他到暹罗城来做什么?

就着种种可能,东方玄虎皱眉苦思。仅停留在地界的修为,让他没法察觉太多的讯息,若他知道昨夜那大雪中,王字世家当家主亲临暹罗,必然会为着自己的迟钝而跳脚。

在他苦思不解中,开赛锣声敲响,比赛正式开始。

观众看台上,这次未待解说,花若鸿已经进入状况,满脸欢喜赞叹,对着有雪背影默默祝祷,像个虔诚信徒,就差没有跪地膜拜了。

旁边的兰斯洛只看得心惊肉跳,暗忖道:“***,这套宗教催眠果真厉害,本大爷有朝一日要是出人头地,也别做什么国王皇帝,还不如开个邪教,养批教徒把本大爷当神拜,叫过来踹比养狗更省事。”

不过,这次有点奇怪,该负责操盘兼解说的源五郎,到现在还不见人,教人好生纳闷。

一开始,那名石家好手似乎忌惮有雪诡计多端,不敢靠近,尤其是看他那副闭目静思的模样,俨然老僧入定,浑然不将对手放在眼内,心下更是惶恐不安,却哪知有雪四处找不到源五郎,此刻只差没吓得将一泡尿全洒在裤上。

过得片刻,那人眼见这也不是办法,大着胆子,朝有雪挥刀。第一刀,不敢去尽,从距有雪额顶数寸处掠过,见他没有反应;第二刀,对准他额头劈下,想以迅雷之势,让这狡诈家伙什么诡计都来不及用,便此横尸就地。

(干你妈妈的死人妖,什么半根汗毛都来不及碰!老子的脑袋都要给人剖开半边了!)

有雪心内大声咒骂,旁人只道他艺高胆大,要待关键时刻才闪躲此刀,却怎知他吓得连逃跑力气都没。

兰斯洛眼见情形不对,正要出手相救,蓦地半空中一声熟悉叱喝,响遍全场。

“东方老贼受死!”

一道黑影流星似的从观众群中飙出,惊若翩虹,长剑闪出森然寒意,化作一道厉芒,连人带剑,射往看台上惊怒交集的东方玄虎。

这趟距离可比上次在东方府第内长得多,刺客掠至一半,身形下坠,恰好落在赛场中央,两脚分踢在两名参赛者头顶,借力再掠飞起。

刀将砍到面门,有雪脑门上先挨了一脚,大口鲜血喷出,一阵天旋地转,瘫坐在地上,心中大骂死人妖源五郎卑鄙下流,毫无义气。

他的对手可没有这等好运,被源五郎一脚踩在头顶,刚劲透入,立即颈骨折断,哼也不哼一声,气绝当场。

局面到此,整个乱作一团。花若鸿捧在手上,预备高声朗诵的诗歌、群众藏在座椅下,准备扔向擂台的烂菜臭蛋、钢镖暗器,此刻通通失去作用。

东方家看台上,众子弟、侍卫人仰马翻,以最快速度挤上台保驾,东方玄虎呼喝连连,已经和刺客交上手,剧斗方酣,六阳诀的炙热劲道,迫得场中空气擦面生疼。

望着远处看台上,火劲与红光齐飞,剑气共白芒一色,兰斯洛张大了口,呆愣于这幕荒谬无比的景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唉!就不能有点创意吗?偷懒也该有个限度,每次都用这一招……)

以源五郎的机智、天位武学,对上仅地界级数的东方玄虎,这场行刺最后却仍是不了了之。

交手十数招后,蒙面刺客虚晃一招,变声喝道:“汰!今天闲杂人太多,东方老贼,我改天再来行刺你!”跟着便以轻功遁去。

顾忌周遭东方家子弟太多,不敢尽展六阳诀威力,眼看刺客说走便走,东方玄虎就差没气炸了肺,想起这刺客两度行刺,又闯出东方家藏宝阁机关,自己非但没将他擒杀,连留也留不住,当下急怒攻心,一口鲜血涌上嘴边,踉跄跌回座椅上。

当天下午,兰斯洛上台比武时,东方家的看台上,只有数名代理出席的高辈子弟,东方玄虎本人挂病休养去也。

老人家卧病休养,不知道有没有咳嗽吐血什么的,兰斯洛有些纳闷,这幸灾乐祸的想法实在有点坏心,不过无论怎样,罪魁祸首也不是自己,要怪就去怪那个扮职业杀手扮上瘾的源五郎好了。

下午的这场比赛,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对方是一名使弄双枪的武者,像是在自由都市薄有名气,可惜,对上了打乱比武行情的自己,双方功力相差太远,还没开打,就从全场观众的摇头叹气中分出了胜负。

(哈!本大爷的真本事还没完全发挥出来呢!就已经这么威风,要是日后能使用十成功力,会不会天下无敌了?)

这想法一闪即逝,兰斯洛微叹口气,晓得自己武功和花次郎、源五郎差得太远,要得意忘形还太早,这点自知之明是不可忘记的。

铃声敲响,对方采取近身快攻,想让兰斯洛的雄浑内力派不上用场,这事也正合兰斯洛心意,也不提升内力,迳自挥动手中一柄寻常钢刀,和对方以快打快,藉此磨练招数,汲取经验。

这样的打法甚是无趣,对方内力远不如己,过不多时动作便慢了下来,观众也变得不耐烦,连连出声催促,性子急的甚至骂了起来。

(这家伙内力太差,再打下去也学不到什么。打胜仗是挺舒服的,但要拖得太久,最后像老四那样给人丢鸡蛋,那就扫兴得很了……)

决定在下一招将对手轻伤击败,兰斯洛认真考虑每种招数的戏剧效果。

(劈裂擂台玩过太多次,实在很烦了,不如再来玩一下那开莲花的把戏,不过,那招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思索未定,忽然心口一跳,本来他照那半本经卷修习内功后,各处真气驾驭无碍,行功时飘飘欲仙,从没遇上什么问题,但此时,先是平素行功时的那股飘然感骤然出现,跟着心头一阵紊乱,像是积郁满腔的怨愤无从发泄,整颗心充满狂暴杀念。

负面情感太过强烈,兰斯洛一时间心灵失守,但觉眼前一切俱可憎;世间万物皆是该杀,特别是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小虫子!

没有招数、不弄花巧,只是那带着对世间无穷怨愤的简单一刀,将那吓得不敢举步的对手,连人带枪,劈成两段。

凛冽杀气震慑住全场观众,此刻的兰斯洛,像个享受血腥味的黑衣煞神,没有人怀疑,只要他们一动,立即就会成为兰斯洛渴求鲜血的下个目标。

腰间的“风华”嗡嗡作响,几欲离鞘弹出,似是不满主人对自己的冷落,兰斯洛反手抽出神兵,纵声大笑。

浑然不似平时的爽朗青年,狰狞狂笑,像只嗜血暴兽的咆哮,在再次令全场观众颤栗的同时,远远传出的狞笑也化作听觉以外的讯息,在暹罗城中数处地方,掀起几声小小惊叹。

“唉!真是丢死人了……”

躲在城里偏僻处的小酒馆,兰斯洛低着头,连连饮下廉价的劣酒。

数刻前,终于恢复理智时,发现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拔刀指天,歇斯底里狂笑,平生闹的大糗,以此次为最,什么英雄形象也没有了。

幸亏有雪等人都不在现场,否则肯定被耻笑一辈子。

除此之外,失手将那人错杀的感觉也很不好受,就像现在饮下的劣酒一样,整个胸臆沉重得像是塞住了……

兰斯洛也很不明白自己的心态,认真说来,自己不是避讳杀生的人;对着冒犯于己的敌人,虽然学不会人家虐杀的那一套,但手起刀落,却也绝不心软,屡次痛宰石家亲卫队时,甚至还谈笑风生,颇赞许自己的英雄气派。

可是像这一次,在没有预期、没有理由的情形下,将那人杀了,尽管自己也想像花次郎说的那样,认为“决斗中杀个把人没什么大不了”,但胸口的淤痛感却不是那么容易能消除的……

“唉!我也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兰斯洛轻叹,将剩下的半杯酒灌入口中,再抬头,突然发现给人左右围住,三名男子与一名少妇,杀气腾腾地围住自己。

“就是他!少掌门刚刚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恶贼!杀人偿命,你杀了我派少掌门,现在就要你留下命来!”

原来是苦主上门讨债了,看他们的样子,一望便知学艺不精,兰斯洛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现在意兴阑珊,不想再与人动武,更不愿再行杀生,当对方四面挺枪刺来,脑里只想闪掉开溜……

(喔!不好!)

有了经验,当飘然感觉再起,兰斯洛竭力收束心神,却仍是慢了一步,在那怨愤洪流中心灵失守,如狂杀意涌进脑内,反手便抽出风华。

雄浑内劲运上神兵,更是无坚不摧,三名挺枪刺击的男子被刀刃带到,立即分尸惨死,速度太快,血都不及流出;那名少妇在千钧一发之际,矮身逃过,只吓得瘫靠着桌子,不停打颤。

少妇颇具姿容,然而和风华的绝色相较,却是天差地远;但此刻看着她惊怯模样,兰斯洛忽地有种怪异感觉,驱使他来到少妇身前,也不多话,一动手便撕开她胸前衣襟。

那少妇以为他要当众施暴,发出凄厉尖叫,而看着那粉红胸兜、胸口暴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兰斯洛口干舌燥,一股原始**令他克制不住,低头往那少妇胸前咬去。

心中仍存的几许清明,焦急地发出警告,但却停不下身体的动作,眼见大错即将铸成,蓦地一只手掌搭上肩膀,灼烫热流迅速窜入体内,将昏沉神智刺激得一醒。

“喂!小夥子,调戏人家姑娘可不是这么干的,你光天化日的干起来,果然色胆包天,但却也不必这么猴急吧!”

苍老语调响起,依稀有几分熟悉,兰斯洛刚想起这是那花街中的“老爹把子”,凄声尖叫已传入耳里,定睛一看,只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下流无耻的老色鬼,一把将自己推开后,竟然就大剌剌地埋首在那少妇胸前,口手并用,唾沫喷飞,作着那不堪入目的事情。

“喂!老……老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你这样会不会有点……”

兰斯洛的道德认知已颇为奇怪,但这老人的羞耻心更异于常人,恐怕只有不知“败德”为何物的雪特人才能相之比拟。

而且,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没几下功夫,那女子的刺耳尖叫,竟转变为连串呻吟,忽高忽低的,听来更教旁人坐立难安。

兰斯洛红脸看了一会儿,心中自叹弗如,这时候外头乱糟糟的,大批人群围观过来,对着这幕春宫表演啧啧称奇,接着人群外围骚动起来,几十名汉子手持枪棍,大声喊杀,正排众靠近,看样子便是这少妇同门。

“喂!老……老先生,正经点,事情危急了!”

“去,有什么事比谷精上脑还急的!你让开,等我搞完正经事情,再和你说正经话。”

“不能让啊!人家已经拿刀冲进来了!”

说话间,几十名汉子冲进门来,兰斯洛急忙把正要解裤带的老人拉过一旁,仗刀护住。

甫一站定,兰斯洛立刻后悔,他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不要脸的老**站同一阵线?

“你们这两个大胆yin……大胆恶贼,快快绶首纳命。”

那少妇的同门们,见到此间情形,又是羞辱,又是气愤,为首数人立将矛头转向兰斯洛这边,要杀了两人雪耻。

情势一触即发,那老人忽地站前一步,将腰一挺,大声道:“哈!你们这些小辈,连老夫是谁都不识得,也敢在此放肆!”

“你……你是何人?”

“哼!春风过处草无存,无花不采柳一刀,听过没有?”

“你……你便是天下第一yin贼?”

众人大吃一惊,但随即想起,传说中柳一刀是个年轻的大胡子,便算他把胡子剃了,也绝不可能变成个猥琐老人啊!

“天下第一yin贼么?唉!可惜……三百年前是的!”老人叹一口气,颇有些意兴阑珊,复又仰天大笑道:“现在老子是柳一刀的爸爸,柳大刀!”

众人这才知道被愚弄,气愤得挺枪攻上。

兰斯洛筹谋退路,陡听老人低喝道:“前头两根柱子,出手!”跟着,一只手掌贴着他背心,灼热内劲潮涌奔进。

大喝一声,兰斯洛挥刀斩击,顺着老人的内劲运行,迫出的功力凝聚为锐利刀劲,准确地削断两根门柱。

失去了主要支撑,小店面登时剧烈摇晃,虽然不致倒塌,但也一阵土石纷飞,闹得众人好不狼狈,待得宁定下来,早已没了兰斯洛两人的踪迹。

第二章变生肘腋

“嗯!年轻人,我觉得你这人不错,有胆识、武功也好,更重要的是,你不会仗着武功好就胡作非为,奸yin掳掠。很好,我辈侠义之士后继有人,哈哈哈……”

“老头!你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你自己刚刚那样,摆明就是仗着武功奸yin掳掠,胡作非为。”兰斯洛哂道:“现在你千万别对我说,刚刚那么作是故意试我的反应,看你爽成那德行,我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被兰斯洛先发制人,老人只有摇头道:“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有幽默感。”

“哼!起码我有羞耻心!”

兰斯洛心中寻思,这老头的举止乱七八糟,荒唐至极,但却确实身负上乘武功,不知他是何来历?只是,从花次郎那边的经验看来,像这类武功高强、个性又古里古怪的高人,追问他们身份多半是自讨没趣,当下也只是向老人道谢,日前花若鸿出赛,对方用鼓声暗算时,老人传声提点之德。

“呵,这没什么,老头子虽然荒唐惯了,但可也看不惯石家那些王八羔子在我地盘上乱来,自然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提到石家,老人玩世不恭的笑面上,忽然尽是鄙夷、厌恶之情。兰斯洛心中感叹,花次郎也好,这老人也罢,不管有没有直接仇怨,每个人提到石家,都是一副轻蔑脸色,巴不得姓石的一夜间全死光。能把手下组织领导到仇家遍天下,那石家当家主作人真是失败!

“刚刚在赛场上,我听你的笑声,很是有些古怪,你最近是否练了什么邪门功夫?要当心,这一步若错,后果可不得了啊!”

老人忽然语出严肃,说的又是兰斯洛正揣揣不安的事,连忙侧耳聆听,怎知他话锋一转,竟问道:“对了,小夥子,有没有兴趣和老头子我拜个把子,义结金兰啊?”

自从与那三个家伙结拜,兰斯洛现在一听到“义结金兰”就头痛,忙道:“不干,要是和你结拜,当了你小弟,往后各处妓院的帐单接不完,对我有什么好处?”

“别这么说嘛!我可以教你武功来补偿你啊!别的不提,就刚才那手凝真气为刀劲的本事,你还不会吧!”

兰斯洛暗想这话也不错,但平白矮人一辈,还是怪不舒服的,再说,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当下摇头道:“还是不干!你那本事有什么了不起,本大爷早晚也学得会,吹什么牛皮!”

老人摇摇头,自语道:“本来我若与你结拜,虽然折了一辈,但算起来你的那群义弟也是我小弟了,旁人也就罢了,那小子冷傲孤僻,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能叫他小弟,倒是乐事一件,可惜……可惜……”

“冷傲孤僻,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兰斯洛用膝盖想也知道是什么人,自然只有苦笑。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兰斯洛初入暹罗城时,群众血战的那条长街,事隔多日,两旁的店家已经打扫过,运走尸体、拭去血迹,以便开张做生意。不过,石板路上的裂缝、各式脚印、深渍石板里的暗红色,仍说明了那日战斗的激烈。

重临此地,兰斯洛忆及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短短还不满一个月,自己竟已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老人看了他一眼,语气一变,叹息道:“东方老二费尽思量,花了偌大苦心搞出这么多事,碰上你们,到头来变成胡闹一场,人算不如天算,真是何苦来哉!”

这番话令兰斯洛大吃一惊,这老头武功高强,说不定已经在他们一夥人周遭窥探了好一段时间,摸清楚一切,倘使他向东方玄虎揭发真相,自己还无所谓,花若鸿的一番努力却全付诸东流了。

“老……老先生,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吗?”

老人瞥了他一眼,叹道:“傻小子,你身在福中,众人护持,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跟着你的,难道还少啦!”

说着,老人踱到街角一处龟裂地方,当日,兰斯洛在此遇险,曾有人出手将他震飞,躲过乱刀之厄,那时的一记凌空掌,就像一把大槌击在地上,石地崩裂,裂纹朝八面散去。

这痕迹很平常,任何隔空伤人的招数都能做到,老人冷哼了一声,用脚跟往地上轻轻一蹬。

轰然一声响,方圆半尺内的地面,好像内里给抽空般,忽然下坠,形成一个无底地洞。怪异的是,地面崩落凹下,但周围的土石并未随之坍塌,再定睛一看,壁面平滑如镜,就似刀斧凿劈而成。

老人冷笑道:“白家的金刚压元功,嘿!好威风、好神气!”

七大宗门各有独门奇功,其中白字世家所擅长的,便是操控大气压力的“压元功”,眼前的这个裂口,正是擅长压元功的高手施招所击出。

这些江湖典故,兰斯洛自是不知,见老人神态古怪,刚想询问,陡然间心中警兆忽现,跟着耳里便听见一声惨呼,忙叫不好,纵身往声音来处急奔而去。

兰斯洛虽没正式练过轻功,但此时内力既强,动作也是极快,他听声音极像是花若鸿的叫声,匆匆辨位绕过巷子,赶到声音来向。

只见花若鸿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不知死活,周围站着几名石家亲卫队,石存忠赫然也在,他举起手掌,正要往花若鸿脑门上印下。

“混蛋!通通给本大爷住手!”

兰斯洛以最快速度飞身掠去,抽出腰间“风华”,人甫迫近,两道刀光冷电般闪过,亲卫队员全数中刀倒地,包围网出现缺口,兰斯洛手起一刀,急刺石存忠面门。

石存忠停止攻向花若鸿,掌势一变,改击向兰斯洛手腕,后者撤招回手,彼此招数落空。

兰斯洛脚一踏地,立即舞刀挺刺,连续几记全是狠辣进手招数,先要把敌人迫开。

石存忠早知道神兵锋锐,也对此顾忌甚深,一时落在下风,连退数尺,但每当兰斯洛要回身查探花若鸿情况,他也黏上抢攻,教对方无法如愿。

几招一过,兰斯洛发现后头始终没有动静,心中更急,同时两臂痛楚渐增,定睛一看,衣袖隐隐有脆化的感觉,却是敌人化石神功的威力逐步显现,他手持神兵、本身护体内力又强,化石劲难起急效,但仍是一点一滴地发挥作用。

蓦地,石存忠俯身冲上,兰斯洛刀势已老,不及收回,只得劲灌左拳,硬是与他对轰三记。真气鼓荡,兰斯洛两条袖子化作碎石纷落,一条左臂更遭化石劲侵入,疼痛欲裂。

石存忠给他强得离谱的内力反震,登时吐血,却好似没有感觉一般,立即出手拍在兰斯洛刀上,将神兵震得脱手。

(哼!要本大爷的刀!先看你有没有命拿!)

手疼欲裂,兰斯洛索性主动撤刀,跟着便是一记灌满劲道的拳头,轰在石存忠胸口,只听骨碎声一响,兰斯洛方自暗喜,哪知石存忠像不顾性命一样,两掌合拍往兰斯洛头颅。

(这家伙怎么这么能撑?死定了!)

这掌若被拍实,纵然头颅没有当场破裂,但给对方化石劲夹击,后果绝对生不如死。兰斯洛方自惊骇,一只瘦小手掌贴上背心,熟悉炎劲迫入体内,一直击在石存忠胸口的拳头,忽然爆发第二重劲道。

惨叫声响起,兰斯洛眼前骤亮,石存忠的胸口中拳处赫然烧起火来,交手以来未发半语的他,此刻终于惨呼出声,踉跄后退。

兰斯洛想追击,哪知石存忠虽是重伤,动作却快得诡异,几下怪模怪样的闪身,被他瞬间窜至街角,逃逸而去。

追之不及,只有捡回宝刀,回头一看,老爹把子正蹲在花若鸿身边,表情慎重。

兰斯洛凑了过去,只见花若鸿气若游丝,老人一掌贴住他胸膛,缓缓逼出侵入体内的化石劲,当下问道:“他怎么样?还好吧!”

“情形很不妙,我一时也只能压住化石劲,无法驱出。”

“那怎么办?”

老人撤掌散功,眉间深有忧色,缓缓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赶快找大夫!”

“找大夫?”兰斯洛惊道:“有没有搞错,你练的是什么屁武功,连这点小伤都搞不定?”

“受伤了找大夫有什么不对。”似是被说中痛处,老人恼羞成怒道:“我是武林高手,不是医术国手,你以为每个练武的都一定精通医术吗?要这小子活命,就赶快去!”

兰斯洛一想不错,忙背起花若鸿,道:“我立刻去,我们那里有最好的医生。”

他大步如飞,赶奔回沈宅,兀自听见老人嚷道:“别对你的兄弟说见过我……”

“情形真的不太妙!”

沈宅内,源五郎眉头紧蹙,他一听说兰斯洛早先在赛场入魔狞笑,大感不妥,要出去找人,兰斯洛却已狂奔回来,还背着半死不活的花若鸿。

果是术业有专攻,源五郎内力、咒文并用,展开通天手段,功力催到极处,两手发着柔和光华,将侵入花若鸿体内的化石劲,逐渐驱出。

兰斯洛喜道:“花小子的脸色好多了,老三,有一套,你终于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没用的软脚人妖!”

“先别高兴太早,就算我保住他的命,但化石劲入体的后遗症,就连我也没办法了。”

兰斯洛一惊,正要开口,一直躺在旁边软椅上打瞌睡的花次郎,打了个呵欠,起身道:“我不会医术,这里没我的事了吧!慢慢忙,我出去了,回来带茶点给你们。”

眼见他漠不关心的冷淡态度,兰斯洛登时大怒,只是被源五郎拉住,这才没有上前与他理论。

花次郎耸耸肩,转身出门,见场面有些不对的有雪,也跟着追了出去。

源五郎心中苦笑,花次郎没有说错,这场面他的确帮不上忙。

以花若鸿的根基,单是身中化石劲而不死,便已是天大幸运。他又不比兰斯洛有强横内力护体,施救容易,如今单靠外力救护,效果有限得紧。

而且,这种修补**破损的救护,和兰斯洛上趟真气暴走的险状不同,不是只要强绝内力镇压,便可了事,如果花次郎或自己以天位力量灌入花若鸿体内,在内力发挥作用之前,花若鸿便已经四分五裂,碎尸惨死。

所以花次郎才走得洒脱,不过……看这反应,他对花若鸿的在乎,犹高于自己预期啊!那么,他的去向,自己也大概猜得到。

“这臭家伙真是无情无义!”兰斯洛仍是忿忿不平,怒道:“若鸿小弟和我们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好歹也有些感情,何况武功还是他教的,这么掉头便走,冷血动物!”

“话不能这么说,每个人处理情绪的方法不同。”源五郎一面运功,一面道:“其实花二哥比你所知道的更有血性,现在若鸿小弟难过,我们难过,他的心里一定也很难过的。”说完,源五郎摇摇头,暗想等会儿只怕有某些人,将比死更难过。

一轮运功后,源五郎收功调息,叹道:“命保住了,体内伤势稳定,但他双手经脉为化石劲所侵,救治太晚,我竭尽全力,也只能使经脉不致石化,但在武功上势必受到影响。”

兰斯洛惊道:“什么?那他明天怎么出赛?”

“我可以传他一些功诀,他照着修练,数年后双手可以慢慢行动,至于武功……”源五郎摇头道:“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再使剑了!”

“不能使剑?这样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不是全毁了吗?”兰斯洛道:“你这三流大夫有没有诊断错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就我想来是没有,不过,学海无涯,或许医术比我更高的人,有其他的神奇办法也未可知……”

源五郎武功、法术上的修为俱极深湛,能同时在这两方面都胜过他的,当世少之又少,这句话本来仅是自谦,但此时听在兰斯洛耳里,却让他蓦然惊醒。

“唉呀!我怎么忘了,还有个救星可以找!”

兰斯洛慌忙抱起伤者,大步便往后院跑去,源五郎跟着跑一段路,却被兰斯洛喝止。

“我要去的地方,不准你跟着看!”

“怪了,不过就是后院,你有什么东西怕人看?”

这话当然是明知故问,却让兰斯洛难以回答,最后怒骂道:“混帐!漂亮女孩有什么好看?”语毕,大步跑走。

“漂亮女孩为什么不好看?这话好生古怪啊?”源五郎苦笑,不再跟随,迳自翻墙出去找人。

“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青楼情报网中,大陆上最高明的三位大夫,居然有两位就在百尺之内……”

花次郎离开沈宅,在街上大步行走,脚程极快。

后头有雪拼命追上,与他并行、喘气道:“老二,说真的,大家好歹弟兄一场,若鸿他现在身处险境,你这样漠不关心,总是不好嘛!”

花次郎冷哼道:“我留着也帮不上忙,不如各做各自能做的事情。”

“哦?那我们要做什么?”有雪喜道:“买药吗?还是直接去采?”

“我说过,我不懂医术。”花次郎的声音蓦地变得极冷,“你们只管救人,我负责找人。”

有雪一愣,不敢接话,却见花次郎两拐三晃,几下功夫,竟已来到石家众人落脚在暹罗的别院。

一名正在巡逻的亲卫队员,见他两人来意不善,上前拦阻喝问,哪知来人武功竟高得出奇,也不见花次郎怎么动手,便已夺过那队员手中刀,反架在他脖子上。

“老子是来算帐的,快把石存忠交出来!”

那队员只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他……他不在……”

“不在?死!”

刀刃一送,竟将那人一刀毙命。几名巡逻队员忙赶奔过来,却也是同一命运,回答“不在”之后,被他一刀了结。

花次郎持刀作剑,没有人能稍阻他一下,被他闯进别院,顷刻间便连杀数人,亲卫队员见情形不对,急忙撤入内厅,跑得最慢的一个,立时成了牺牲品。

“石存忠的人在哪里?快说!”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也要死!”

刀光闪过,又是一人横尸倒地。有雪本来还幸灾乐祸,但人死得多了,慢慢也看得心惊胆颤,更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小声道:“老二,事情好像不太对,我看那个石存忠大概真的不在?”

花次郎想也不想便答道:“那当然,这小子定躲出暹罗城去了,若他真在这别院里,半里外我就发现了!”

有雪惊道:“出城了?那你还问?这些人……不是死得好没意义!”

说话间,一名躺在地上装死的亲卫队员,偷偷以弩箭暗算,结果箭才发,就被花次郎鬼魅般闪身避过,一脚便踩着他胸口。

“石存忠人在哪里?快说!”

有雪微有不忍,从旁点醒道:“讲没有和不知道都是死路一条,你换个答案吧!”

那人被这么一说,本来要说的话登时吞入腹中,干着喉咙,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答不出来?还是要死!”

花次郎脚下施劲,那人碎胸而死,跟着便转身,持刀冲入内厅,只是这时所有人都知道危险人物上门,谁还敢接近这煞神一步,内厅空荡荡的,渺无人踪,气得花次郎大叫。

“人呢?人都死到哪里去了!还有没有人?还有没有人知道石存忠在哪里?”

“人?在外头死了一地啦!”有雪道:“别叫了,你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反正你也只是专程来杀人,何必多找藉口呢?”

“我不会医人,杀人倒是挺拿手。”讲到这句,花次郎狂怒的脸上,忽然有丝自嘲一闪而过,“枯坐着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我便要向石家讨这笔债,他伤我这边一人,我就拿他一百条人命血祭!”

“不……不必这么早祭吧!花小弟还没断气呢!”有雪道:“我只是有点奇怪,平常你待花小子那么苛刻,怎么他一出事,你反而比谁都坐立不安。”

“他是我……就当是我养条狗吧!石家砸了我的玩物,我就掀掉他们的巢!”

瞥着花次郎侧面,有雪赫然发觉,这人满身怨厉杀气,其实是来自心中极度的焦躁与惶恐。他并没有不在乎,事实上,即使嘴上讲得难听,这男人只怕是四人中唯一不含其他目的,真心在意花若鸿情形的一个了。

不过,他控制情绪和表达情感的方法,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啊!

趁着两人说话,三名亲卫队员想从暗侧偷袭,却早已被花次郎发现。

“啊达!”

花次郎回身出掌,掌劲破空而至,将三人击得飞起,连带背后石屋都塌去半边。

“哇!这次你连问都不问了!”

“还有没有人?整间屋子的活人全都给我死出来!”

专职医生亲自动手,果然比兼职的高明。风华纤手如电,快速为花若鸿施针散化异劲;西王母族神针之妙,天下无双,原理是刺激伤者本身的先天元气,使伤处活性化,不假外力,但教尸体新死未冷,神针之下,一样能起死人肉白骨。

但即便是这等神技,仍不能满足情势需求。

“化石劲已尽褪,但**仍有相当损伤,我已刺激他本身元气运转,最快三年,双手便活动如常,武功也不致大损……”

“三年?比赛就在明天,怎么能等三年?”知道花若鸿是出去寻找自己时受伤,兰斯洛更添愧疚,怒道:“连这点小伤也要治那么久,你学的是什么狗屁医术?”

这话却是苛责了,石家的化石劲一旦入体逾时,几乎是不治之症,源五郎双管齐下,能保住伤者一命,已是化石功手下千中无一的个案,风华不但能医,还能令伤者身体在短短数年尽复旧观,这简直是绝代神技了。兰斯洛的**,只是他太习惯于人在福中的肤浅证据。

伤者情形不妙,救治时连用数根以自身灵力精华凝成的气针,在自身灵力将竭的此刻,实是舍己救人的牺牲行为,被兰斯洛这样一说,风华心中大是委屈,但她个性温婉,素来云淡风清,更从不与人争执什么,当下也只是低着头,小声道:“是,这的确是很不好,让我再想想其他方法好吗?”

兰斯洛也觉得自己太强人所难,忙道:“没关系,是我要求太过份了,毕竟你也只是个瞎子,我并不该……”

这话一出,见风华浑身一颤,兰斯洛这才惊觉自己匆忙中又说错了话。

气氛尴尬,这时多说多错,兰斯洛心里只把自己骂成了个臭猪头,匆匆背起伤者走人。

“大哥……”

后方风华唤了一声,兰斯洛回头,见她张口像要说什么,但好一阵子仍说不出话。

“风华,你等我一下,我去和死人妖商量,晚上再来陪你。”

兰斯洛匆匆赶往前院,心中却不知怎地,总是萦绕着适才风华苍白的雪颜。

“那边也说不行吗?头痛!”

听着兰斯洛转述,源五郎不禁嘟哝一声。这事情早在预料之内,因为医药之道,纵使能发挥极至,转死为生,那也得是在自然规律内的变化,像一夜之间使小树苗成为百年大树,这种与自然造化背道而驰的事,不管是什么医药国手都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自己才向违背自然的诡道打主意,例如说:一次砍去双臂,再用回复咒文刺激重生……

回复咒文的效果,仅是修补破损**,但无中生有,凭空长出双臂,这种回复咒文根本不存在!不管是什么贤者、圣者,通通都是束手无策的。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能以她天赋的圣力,办到这违反自然的禁忌。

然而,那边给的回答却也令人失望。

“……技术上是可行的,如果我愿意为此付出十年寿元的话……”略带几分叹息,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可是,重生后的手臂,会回复到最初状态,对练武之人来说,不啻被打回原形,虽然可以经由练习,尽快回复灵巧与熟悉,但对于明天就要决战的人来说,未免缓不济急吧!”

话说得很对,所以计画又宣告碰壁。这时,花次郎和有雪早已回来,并没有交待去了何处,反正只要瞥见城南石家别院的上空,此刻兀自亮如白昼,傻子也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

“花小子呢?”

源五郎叹道:“醒来一会儿了,知道自己的伤,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我去看看!逗人开心我最拿手。”有雪赶着跑进内厅。

余下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事情一直进展太顺利了,即便有什么困难,以源五郎、花次郎之能,撕破脸蛮干,也可稳立不败之地,是以众人始终没怎么担心,想不到会在此出了问题。

花次郎道:“几个时辰以后就要出赛了,有什么主意?”

“眼前这一战还好解决,反正只是花小弟和忍者的对战。既然他上趟不战而胜,这次就叫他站在台上不动,让小弟砍他八十刀,再投降认输,这一战就了结了,还顺便可以一平民愤,一举两得。”

源五郎叹息道:“其实也可以让他直接弃权,但以雾隐鬼藏伟大的尚武精神,他怎么可能容许这种污衊武道的事发生呢?”

话没说完,背上扛着一个打包到一半的包袱的有雪,从房里连滚带爬的窜出来,抱住源五郎大腿,哀嚎道:“不要再砍了……我……我真的受不了了……让我弃权吧!”

“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打进前四强,就这么放弃,不觉可惜吗?”

有雪惶恐地打躬作揖道:“不可惜!不可惜!求求几位大侠,放过我吧!”

“好啦!滚你的吧!”兰斯洛笑骂着把有雪赶回房间,道:“这一战过去,接着就是我和石存忠,只要我打赢石存忠,再输给花小弟,事情倒也简单。”

花次郎冷冷道:“简单?你以为自己稳赢吗?”

兰斯洛正欲反唇相讥,但念及石存忠一身化石劲强弱不定,浑不知死的打法,自己纵然内力远胜,可也没把握说必胜,稍有疏失,甚至还会伤亡在他手底。自己修练那半本经卷越来越顺,若是再过三月,便可十拿九稳,偏生决战就在后天!

源五郎和花次郎也自寻思,要靠武力强行抢人吗?不是不可,但往后必与东方家与石家结下天大梁子,自己当然不惧,可花若鸿与他的小情人却首当其冲,这辈子都要躲躲藏藏。

“没什么好说了吧!我无所谓,横竖我也没打算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花次郎冷笑道:“要抢东西的又不是我,装神扮鬼也不是我的主意,现在花小子完蛋,你们的游戏玩不下去,大家散夥走人吧!”

源五郎将目光瞥向兰斯洛,后者略微有些愧色,他的确想过,花若鸿受伤,那利用他掠劫东方家嫁妆的计画就泡汤了!

“我……其实,我也不是非抢那批东西不可,钱财身外物,为兄弟放弃一票生意,算什么呢?”兰斯洛道:“我是真的很希望看见小弟好事成双,只不过……如果不是让他自己亲手得胜,大家努力的意义便少一半;事情演变到破脸抢人,那也实在扫兴得很了……”

这话也是众人心声,源五郎与花次郎对望一眼,均是长叹。

“嘿!各位!”

有雪走出房来,看看三人,小声说道:“花小弟说,他有一事相求,希望能尽快见他的情人一面!”

“什么?”众人相顾愕然,不知他这要求的用意为何?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花老二他们正在想办法,看是要把人送进去,还是把人带出来。”

兰斯洛对着风华叙述众人目前的处理,因为下午的失言,他心中很是有愧。而风华一直也没有说些什么,就像平常那样,温婉地微笑。

“呵!不说这些扫兴事了。”兰斯洛道:“仔细一算,我们的约定就快要满了,再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到时候,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很好吧!”

风华颔首一笑,笑靥中竟隐有凄然之意,兰斯洛尽管不甚了解,却也心中一跳。

“风华,你的笑,好怪啊!”

“唉!傻子大哥……”

再没几日,维持这形体出现的灵力就要殆尽,难道咱们真的还有几天后么……

兰斯洛一头雾水,只以为她是为了早上的不愉快,使着小性子,此事屈在己方,也想不出什么话来辩解。

“外头好热闹啊!好像有人在放烟花呢!”远处隐隐传来喧哗人生,风华侧耳聆听。

“喔,我听人说,明天是这里的泼水节,暹罗城会举办很大的庆典,有杂耍,也有放烟花,很热闹的。”

“有烟花看么?真好。”风华细声说着,脸上却露出一种向往之极的神情,兰斯洛心中顿时一动。

“风华,你曾说,其实你现在已经可以离开这林子,只是出不了城而已,是不是?”

“嗯!可以这样说。”岂止离开林子,若非为你而留,我早已回到昆仑山了啊!

“好!那明晚我带你出去!”兰斯洛兴奋道:“你不是喜欢烟花吗?明晚我们一起去逛庆典,还有花小弟,咱们好事成双,两边约会一次办。”

风华微感愣然,正不知如何处理,但感受到兰斯洛掌心阵阵发热,于是便轻轻笑起来,点头道:“好啊!就随大哥说的吧!”

这次医治花若鸿的要求,同时难倒了西王母与雷因斯女王,那么,世上到底有没有医者能将这次的需求做到完美呢?源五郎很是好奇。

数年后,在雷因斯稷下,他遇上一位兼职大夫,那是青楼情报网中天下三大神医之一,黑肤黑袍的冷艳女巫师。

面对这问题,她稍作思考后,冷笑道:“这有何难?只要将他双臂砍下,以血咒接续上万毒魔尸的双臂,不但双臂运用如常,功力更陡增十倍,次日擂台定可战胜,不过……三日之后毒发无救!”

“这……姑且不论后遗症,仓促一晚间,我要去哪里弄到万毒魔尸的双臂呢?”

为着这个衍生出来的问题,双方陷入了一阵无解的静默。

结果,这个难题,最后竟是被一个非医者的技术员解决。

在稷下,一名绑着马尾的俏丽少女,利用随身工具,在一顿饭功夫内,组装出了第十代的手好壮壮多功能六段变速携带型义肢,简称仙得法歌十号,除了使用简便,上头最新式的微型阳电子炮,更可让石存忠一炮成灰!

那时看着眼前模拟人偶的灰烬,源五郎无语仰天长叹。

第三章鸿翼刀法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三日自由都市暹罗

兰斯洛跑到前厅,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源五郎觉得无甚所谓,把通知的工作丢给了花次郎。

“要见面就直接见,哪那么麻烦还挑日子!”

“话不能这样讲,既是男女约会,总要选个有气氛的时间场合,你索性好事到底,傍晚时候将那女的接出来,让他们约会一次,岂不挺美!”

“你们死到临头,还在作这种事!”

嘴上这样讲,花次郎终究是拗不过众人推劝,先往东方家通知女方准备。

当他一离开,有雪立即面无人色地,将下午发生的种种说出,兰斯洛这才晓得他们挑了石家别院的壮举。

逃出去的不算,盛怒中的花次郎,杀光石家别院内所有人,临走还放了把火,将偌大庭院烧成白地,有雪心疼里头的一些珠宝字画,曾想要劝阻。

“杀人也就算了,不必烧屋子吧!”

“不成,自古以来,谋财和害命就是两兄弟,杀了人哪有不放火的!”

到现在又已有几个时辰,石家别院大概只剩一片白地了。兰斯洛听得咋舌,怎也料不到花老二一旦将愤怒付诸行动,居然手段如此猛烈。

“幸好平常没有太惹怒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源五郎苦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呢?今次花二哥已经收敛许多了,他当年可远不止如此呢!”

剑仙又号“唐殇君”,是江湖四大公子之首,排名犹在“定远君”旭烈兀、“长乐君”石崇、“信陵君”白无忌之上。能以一人之力,排名胜过三大宗门的当家主,所依恃的绝对不只是绝世武功!

在他与艾尔铁诺对抗,剑试天下时,和那无双剑艺相偕扬名的,是他狠辣冰冷的报复手段。因为自身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心无所惧,便成为旁人的最惧。凡是贪图赏金,胆敢袭击于他的人,当晚就被他觅上门去,满门良贱鸡犬不留。

在那段时间里,常常听到某个中小规模的组织或门派,因为参与了对他的围捕,被他全派屠杀殆尽,就连七大宗门,也有不少分舵毁在他手上。绝对的以血还血,也绝对的冷血。

除了幼稚的自我情绪控制,他还有样特徵亦是名闻江湖,那便是迁怒。若是在剑试天下的颠峰期,发生了今日这种事,止不住愤怒的他,说不定在挑了石家别院后,顺手血洗暹罗城,杀光城内所有生物,来平息狂怒。

自由都市的人感受不深,但艾尔铁诺境内却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对他闻名如见鬼。剑仙与天刀齐名,但后者俨然当今正道领袖,前者却是大陆上人人敬而畏之的超级煞星!

这样说来,自己还真是了不起呢!能一再撩拨他,却至今四肢健全,每回他喊打喊杀的时候,心中可是真的想宰了自己呢!

要作这个超级混蛋的朋友,真是天大的不容易啊!

兰斯洛再回后院,将这件事转述给风华听,大大感叹了一番。

“别看花老二平时毛躁躁的样子,做起事来还真是又冷又狠,哈!想不到他这么有种,这下子石家受到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惹到我们。”

这趟可是大大露脸了,报仇之余,又狠狠踢了石家一下,明日消息传开,众人面上必然风光无限。

心中喜悦,却发现风华没附和自己,连脸上常带着的那抹平和微笑也不见,方自讶异,她已主动开口。

“大哥,我……我想这样不太好,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说这些,也不希望你去做这些事。”

在记忆中,向来都只是默默听话的风华,首次主动表示意见了。

“杀人是很不好的事,医术再好,也不能挽回一个人的命。今天在那屋里,还有很多不相干的杂役、仆从,他们都是不用死的。放火烧屋,看起来很痛快,但牵连到两旁房舍,死伤者又何其无辜,我……我不太会说,也不是想限制大哥你什么,只是希望你别把这样的事当作好事。”

风华婉约温柔,从不曾对人说过一句重话,这样的说法,已经是心中非常生气与难过的表现。

过往数年间,她走遍大陆各地行医,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却从患者口中听见无数江湖仇杀、兵灾祸劫,内心为这些无辜受累者哀悯不已,这时听兰斯洛语气中,似是以杀戮威风为荣,心情激荡下,出言相劝。

“是,是,这样的确不好。风华,你不高兴了吗?”

兰斯洛嘴里不便拂逆,唯唯诺诺,心头却着实不以为然:斩草不除根,敌人反扑只会更厉害,那样日后为祸更大。

风华听兰斯洛言不由衷,知他心中不服,当下只是微叹,伸手轻抚他的脸庞,柔声道:“凡事别做得太尽,福泽才不会早尽。你……你开始练那门功夫之后,身上的戾气是一日重过一日啦!我好担心,要是有天我不在了,谁来抑制住你身上的杀气。”

“我只是杀敌,又没有滥杀无辜,这哪用抑制?”兰斯洛道:“你以后一直在我身边,你会看到的啦!”

风华轻抚他的脸,只是不语。

随着时间场合不同,道德的标准也不一样,自己讨厌见血,讨厌杀生,但长老们可喜欢得紧呢!

若她们见着霸气日重的兰斯洛,定会感到欣喜,戒训他不可心慈手软,一名领导者身上若无凛然霸杀之威,必难以慑服手下,倘使不血流成河,如何能定天下,成为不世霸主?

历任西王母总是温恭慈爱,以扶定大陆和平为终生任务。但在令天下百姓安康和乐之前,却要先使他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不是好生矛盾吗?

或许自己便像长老们说的,是个资质驽钝的笨女人吧!这些事,委实是不明白呀……

心情恶劣,整晚没睡,兰斯洛一早就把有雪拉起,偷偷溜出城去。

今天原本预定举行花若鸿与有雪的决胜赛,但横竖有雪放弃资格,花若鸿可成功晋级。宣布放弃资格的工作,由源五郎去向主办单位提出。

“为什么不叫花老二去?”

“谁敢叫啊?老二从昨晚喝到现在,意识只剩一半,要是和主办单位一言不和,谁知道他会不会当场拔剑,干掉在场所有人!”

目睹一场屠杀,有雪犹自心存余悸。几个时辰前,众人轮番安慰花若鸿,话说得多了,难免有些错处,有几分酒意的兰斯洛哂道:“只是残废三年,算得了什么,就算你马子被抢了也不用怕,让花老二传你上乘武功,将来再把人抢回来,难道不行吗?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旁边有雪摇头道:“这可未必。他马子被人骑走,三年后就算干掉奸夫,却牵一批杂种小马回来,让他作便宜老子,难道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老大你说得那么顺,你马子被人抢走过?夺回来了没有?”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时候忽然笼罩下来的冷冽杀气,让有雪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宰掉了。一直到现在,花次郎还独自在后院,独酌痛饮,兰斯洛出门前偷瞥过一眼,发现他正对着后院东首墙上的两阙词,怔怔发愣。

由于气氛诡异,兰斯洛一早便出门离城。一来,他听说石存忠躲出城外,想继续花次郎昨天未了功业,先和这人决一死战,若杀了他,明日就不用擂台相见了;二来,直至昨夜他才想起,自己进城本是为了打听消息,盗贼团的弟兄被扔在城外吹风,这么多天过去,不晓得是不是变成人干了。

旁人也罢!那死丫头见了自己,一场风暴肯定难了……

兰斯洛微打寒颤,不敢细想,迳与有雪往南而去。

石家别院位于城南,两人出城后也是往南边搜索,三里内很是有些青山绿树,这时日出不久,暖洋洋地甚是舒服,百花吐香,青草薰芳,若非身有他事,倒是个不错的赏景时刻。

搜寻一阵,不见目标踪影,两人正自烦躁,忽然风中隐隐有乐声,听起来还像是不只一人,侧耳听去,不是很明显,只听见有人高声吟唱。

“天──朗日清,和──风送闲,可叹──那俊逸如我顾影──自怜;潇──洒多金,文──武双全,问天下──几人似我风采──翩翩!”

语句很长,但最清楚的便是这几句,非散非骈,似歌似文,句子浅显得过份,偏生念起来又如此好听,可是细嚼话意,那股子自我陶醉的痴劲,却真叫人受不了。

兰斯洛大感好奇,觅声追去。他听力本来极好,方向自然不会有错,但发声之人虽非有意掩饰行踪,却移动极快,双方反向错过,待得发觉,已经走出一里,失去声音来源了。

“可惜!倒想看看是哪个自恋狂这么不要脸!”兰斯洛低声笑骂,正要回头,陡听见左侧山巅传来一声兽吼。

“好家伙!这附近有熊!”兰斯洛大喜,他生长山林,这数月来忙于奔波,已许久没有接近野外兽禽,这时听见熊吼,精神一振,领着有雪大步赶过去。

山巅巨岩生满藤蔓野苔,兰斯洛身手矫捷,浑不将这当回事,扯着有雪,钻过一道岩石缝隙,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座隐蔽的小山谷。

“哈!这地方……”

一句话未完,兰斯洛给前方景象吓了一跳,花豹趴伏石上、猩猩捶胸、两只黄斑虎来回走动、碗口粗的巨蟒缠绕树干、枝头却停着数只老鹰……这山谷里不知什么缘故,竟是百兽群集!群兽间并未嘶咬扑打,反而自顾自地甚是悠闲,这等奇景,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

方自诧异,却看见一头巨大灰熊扑在地上打滚,连连吼叫,身下隐然压着一人。

兰斯洛一惊,以为是野兽伤人,奔上两步,正想拆解救人,忽然一阵巨响,那灰熊整个被翻了过来,仰天倒卧,发出投降似的低鸣。

“哈哈哈!你这大家伙倒也有力,摔角这样玩才够意思。好!下一个轮到谁上来?”

尘沙飞扬间,兰斯洛看到了一个瘦小的男子身影,打着赤膊,与群兽摔角,玩得正自意兴飞扬。

说瘦小也不对,因为尽管他的身材不高,只属于短小灵活那一型,但当他回转过身,所绽放出的壮烈压迫感,却比一个十尺大汉更有过之。他的脸很平凡,微笑平和如涧水,一种与自然同偕的安适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可是,望着他瘦小身影,竟好像仰望万里河岳,辽阔雄壮,令人打从心底地臣服、崇敬。

此刻,兰斯洛胸中有种悸动,那更像是一种感动,让他想屈膝在这人身前,只是一股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傲气,强自阻住这股悸动,令身体剧烈地发抖。

“这位兄弟,就这么站着,岂非好生无趣,难得这般好天气,我妻子打酒快要回来了,两位一起来喝上几杯,如何?”

雪特人在各地均受鄙视,这汉子半点嫌恶之色也无,还相邀同饮,语出赤诚,这却是有雪从未有的经历。

直至此时,兰斯洛才完全看清这汉子的相貌。只到自己胸口的身高,略嫌矮小,古铜色的肌肉却相当结实,动作灵活;一张脸说不上俊,甚至还有几分土气,但清亮目光一扫,自有股凛然之威;面上的斑纹,虎形的竖耳,正是武炼血统的代表。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他身前,一同席地而坐。素来胆大的兰斯洛,或许是因为一心想表现点东西,别给人气势压住,结果越是这样想,越是嗫嗫说不出话,心中又急又气;反而是有雪浑没包袱,不一会儿就恢复常态,天南地北瞎扯起来。

三人谈话间,群兽常常靠过来,在那汉子身侧打转,或是轻蹭他一下,状极亲昵,倒像是被他自小养大的一般。兰斯洛自知此事绝不可能,群兽定是和自己一般,觉得和此人相处十分舒服,如沐春风,这才主动来依。

这样一想,兰斯洛登时发觉在这人面前,想表现些什么、或是不想输给他什么,是种没必要的累人想法,把心一宽,登时也跟着有说有笑起来。

那汉子瞧了兰斯洛一眼,目光中颇有嘉许之意,似是欣赏他这么快便能从个人局限里跳脱出来。

“小兄弟,光这么坐好无聊,愿不愿意陪我练两手啊?”

如果是旁人,兰斯洛定然将这当作是挑衅,但从那汉子身上的气质,他晓得对方真的只是想玩玩搏击游戏而已。

“哈?看不出你这样子,倒也是勤于武道之人。”

“说不上武道,只是玩玩而已。”

两人分开站定,兰斯洛性急抢攻,事先想好几下厉害招数,飞身过去,数招连发。那汉子身手灵活之至,弹跳蹦跃,所有拳脚给他轻易避过,连衣角也不及沾上。

“小兄弟,你动作还不够快啊!”

“哼!刚刚是热身,现在才是厉害的!”

兰斯洛蓦地速度加快一倍,双拳击他前胸,待他跃后站定时,一腿扫向他两脚。

那汉子并不闪躲,任他这一腿踢上两脚。但甫一接触,就有一股极柔韧的弹力,自那汉子腿上发出,兰斯洛只觉得自己像是踢进水里,而且还不只是水,是又重又厚的水银,所有力道在触及瞬间,都给消散化去,还顺势拖得左腿沉重呆滞,收回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小兄弟,你功夫不错啊……咦?”

当兰斯洛出腿时,那汉子出言夸奖,但双方一接触,察觉到兰斯洛身上内劲,那汉子登时脸露讶色,凛道:“你会大日功?”

上趟比武后,源五郎告诉兰斯洛,他身上的内力名为大日神功,此功威力极强,但这时若给人知道,多有不便,因此不可对人提及。兰斯洛直至那时,才正式肯定养大自己的那死老头,果然有点良心,留了点好东西给自己,但也嫌这功夫的名字不够派头,提了反而丢脸,主动守口如瓶。

这时听人抢先认出,不算自己泄了秘密,便即喝道:“不错!就是大日神功,怎样?怕了吧!”

那汉子面露微笑,并不言语。兰斯洛挥拳再上,这次使了八成力,直往那汉子胸口轰去。他内力解封之后,功力陡增,五成力如果击实,足以轻易轰杀石存忠那级数的高手,这时见对方功夫怪异,好胜心起,先喊声小心,跟着便挥拳。

谁知对方避也不避,迳自以胸口接下这一拳。

兰斯洛料想,即便是石存忠以金刚身护体,也要给自己轰开,这人如此托大,莫非有比金刚身更厉害的护体硬功,一面寻思,一面拳劲灌入,怎料却似泥牛入海,浑不着边,下一刻,对方体内忽然变成一座大火炉,滚沸炽焰汹涌暴起,烫得兰斯洛手腕通红,如入滚水。

他反应极灵,手腕吃痛,另一腕立即自救,急轰向对方脑门。

“呵!玩玩而已,却也不必这般拼命!”

那汉子不慌不忙,伸手一拨一推,兰斯洛只觉一股柔韧大力,江河般涌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直往后绕转了十多圈,才勉强站住身子。

有雪在旁已眼花撩乱,见双方分开,立即职业性地叫好,当发现兰斯洛踉跄跌开,才发现不对,却已晚了一步。

脑袋被转得眼冒金星,思及对方内劲灼热如沸,兰斯洛顿时惊道:“你……你是东方家的!”

那汉子只是微微一笑,莞尔道:“天下武学千门万派,使火劲的未必就是东方门人。”

说完,他又沉思起来,自言自语道:“确实是大日功没错……但这么精纯的功力,怎么感觉起来才像没练几天,他的内息也怪……啊!是了,定有行家以绝顶内力,将他的功力迫散还原,事后大日功依原有轨道自行运转,感觉上就像刚刚开始修习……”

他闭目推敲,将兰斯洛行功状态说得分毫不差,直如亲见。兰斯洛对于他说的事只懂两成,却也晓得是在说自己,心中佩服,刚要开口,西方忽地传来异响。

声音很怪,从那破风声、摩擦树木、小兽惊走的情形判断,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高速奔来,但古怪的是,在各种声音里却唯独听不见这庞大生物的脚步声,兰斯洛与有雪心中纳闷,却想不到这是高手施展绝顶轻功奔来。

“啊!我老婆回来了……”

话声未落,一样庞然大物从天而降,落在地上,震得地面一阵晃荡。

兰斯洛吃了一惊,定睛看去,只见一名红发丽人,笑靥如花,俏生生站在那汉子身侧。

那汉子身材瘦小,这丽人却极为高佻健美,加上两人外型上的差别,活脱便是一匹神骏雪马站在一头黑驴旁边。

兰斯洛忍住不笑,旁边的雪特人却惊于丽人艳色,看得色授魂予,差没流着口水往前奔去,只是被兰斯洛一把拉住,示意他看看那丽人身旁的东西。

那是个两人高的大木桶,宽度也需两人合抱,足够装下六七个雪特人,加上内里酒液,重量更是惊人。这丽人看来一副千娇百媚的俏模样,刚才却一手扛着这木桶,奔走如飞,要是雪特人有丝毫不轨,别说武功,单凭这手力气,一千个有雪也给她活活撕成两半!

“小兄弟,你们来认识认识,这是我爱妻公孙氏。”那汉子不自报姓名,却为妻子引见两人。

那丽人公孙楚倩似极为满意丈夫的称呼,不是“拙荆”、“贱内”,而是“爱妻”,笑语盈盈,和兰斯洛两人握手认识。

兰斯洛不禁比较自己见过的美女。风华是比她要美,但可没她这等落落大方,引人心荡的艳媚。

有雪握手时,只觉对方掌心温热滑腻,当下就想将面颊贴上,只是瞥见一旁的大木桶,如冷水当头浇下,端正神色,握手自介。

双方席地而坐,那木桶中的酒液,是极上品的佳酿,兰斯洛一尝之下,连连赞好,与那汉子剖木为杯,相互对饮,几杯黄汤下肚,话题一开,双方气氛渐渐熟络起来。

“这酒不错,我可没喝过,你在什么地方买的,我下次也去买一份喝喝。”

“哈哈,这酒是香格里拉的名产,别地没得卖,它的一个特点是,酿好一日内必须要喝完,否则就走了味道。”

“胡扯,香格里拉距离这里好远,嫂子轻功再好,也没法子跑那么远打酒吧!”

“这倒不是,是有专人从香格里拉以最快速度送酒,送到暹罗城外,由我老婆提领而已。”

兰斯洛微一诧异,心想此人能让人专门送酒,似乎来头不小,当下道:“还有一事我也不相信,你说这酒酿好一日内就得喝完,可是这桶子那么大,你和嫂子喝得完吗?”

“这下你又错了!我老婆酒品不好,一喝酒就想打架,早就戒酒了。”那汉子摇摇头,大笑道:“这些酒是我一人份的!”

兰斯洛只是好笑,但见此人川饮如流,果是一名酒豪,不禁大为佩服。

公孙楚倩笑吟吟地旁观,很是为着丈夫的喜悦而开心。他喜欢交朋友,却对虚伪应酬感到厌烦,常常抱怨“为什么我非见那个人不可”,每趟艾尔铁诺群集诸侯,最没精打彩的军团长,肯定非他莫属。

在武炼,每日都有慕名而来的拜访者,令他烦不胜烦,不是装醉就是假称闭关练刀。麾下部属对他敬爱有加,但能够谈心的朋友却是没有,又因为昔年旧事,虽然身为世上人人尊敬的英雄人物,却终日郁郁寡欢,现在能和这青年谈得来,倒是喜事一件。

或许这两人彼此都还没有发觉,其实他们的气质很像,几乎如出一辙,都有着与自然亲近的气息,率直、豪爽、不做作,撇开身高不谈,感觉上就像一对同胞兄弟在谈话似的。

那汉子与兰斯洛闲谈几句,话锋一转,忽然问起了兰斯洛的出身。

兰斯洛本来不愿多提,但在此人面前,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对他说谎,于是将自己自小生长在山上,被一位无名老者扶养长大……之类的事,全数说出。

那汉子细问老人的身形、相貌,又像是认得那死老头一样,将老人的语气神态说得分毫不错,兰斯洛大奇,问道:“这位兄弟,你认得我们家的死老头?”

“何止认得!我欠他好大一笔债呢!”那汉子说着,彷佛回忆起了什么事情,眼神忽地变得悠远漫长。

兰斯洛暗忖:死老头穷得一副快进棺材的德行,你这么有钱,怎么会欠他的债?

这事可奇哉怪也!

“我遇见赤老师,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嗯……转眼就几十年光景了啊!”那汉子望向兰斯洛,他本来就极和气,没有架子,这时目光中更多了几分亲厚之意。

(为什么听说死老头和我有关系,就忽然这样看我……你到底欠了死老头多少钱?)

兰斯洛正自好奇,只听那汉子道:“我本来要回武炼的,因为路上听说暹罗城里有人会大日功,所以转回来看看。能在这里碰上你,也是有缘,看来可以在你身上,尽点当年赤老师的香火之情。”

一番话只让兰斯洛满头雾水,那汉子瞥向他腰间,笑问道:“小兄弟,你也练刀?”

“当然,刀主阳刚,男子汉不练刀,那练什么兵器?”兰斯洛胡诌了几句听来的刀诀,却见那汉子眼中满是揶揄笑意,火大道:“干嘛这么笑,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也练刀,所以好笑。”

“刀,在哪里?”

“在这里。”那汉子一笑,却是从地上执起了根枯木,道:“口说无凭,你也练刀,我也练刀,我们就比一刀,不拼速度、不拼招数,看看谁胜谁负,如何?”

不拼速度、不拼招数,那拼的就是谁力大了。兰斯洛心中暗笑,对方定是不知自己的配刀乃是罕有神兵,这汉子内力虽然古怪,但只是善守,攻时未必有这般威力,手上持的又只是根树枝,一拼之下,还不当场出丑。

“好,我就与你拼一刀,不伤和气。”兰斯洛说完,主动挥刀抢攻。

那汉子早凭灵觉晓得此刀不凡,但惊见出刀锋芒,仍是吃了一惊,再见兰斯洛出刀时狂态大露,似乎有些管不住杀意,眉头一皱,手中树枝以一个玄奇角度迎上。他也守信,不变招攻击兰斯洛手腕,迳自将树枝往刀刃击去。

锵!

树枝断成两截,“风华”却不住发出哀厉长鸣,兰斯洛脑中一醒,惊见刀刃上崩了老大一个口子,再深一些,神兵就要从此一分为二。

适才双方交击,兰斯洛只觉树枝上有股柔韧黏劲,先将刀刃封住,令神兵锋锐化为无用,跟着便是一股强霸劲道震来,自己勉力持住刀子,却不料竟令神兵受创。

刀身重创,以后如何还能和人动手,兰斯洛心疼神兵损毁,却又不愿向此人发脾气,心中极是黯然。

蓦地,“风华”通体生出诡异紫光,遍照刀身,在众人惊异中,刀子像是有生命般,刀身金属如液体流动,缓缓愈合,不一会儿功夫便完好如初,浑然没事一般。

那汉子暗叹一声,只是不语。

公孙楚倩明白丈夫心意。她本身亦是一流高手,如何看不出来兰斯洛出刀时杀意大炽,摆明颇受神兵影响,自身武功亦有小半入了魔道,丈夫这才以绝世刀艺,预备以当头棒喝之类的禅法,一举断刀;无奈此刀实有神异之处,碰撞之下,虽损未折,还自行修复,观此异状,果是一柄妖刀。

他们俱是当世高手,极重缘法,不愿逆天行事,既然一击不成,就不再坚持。

“小兄弟,你说,咱们之间的胜负怎么算啊?”

“哈!你的树枝成了两截,我的刀完好无损,当然是我赢了。”

“嗯!说得也是,那你日后可在江湖上宣称,你比刀将我击败了。”那汉子淡淡说着,立即就被妻子偷拧了一把,怪他动不动就主动投降,想藉这次交手帮小师弟成名。

(到江湖上宣称,宣称什么?我的刀砍断你的树枝吗?神经病,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光彩的!真是怪了,你出一刀,我也出一刀,为什么你的那一刀这么厉害,莫非你是柳一刀?)

兰斯洛心里胡说八道,事实上却着实佩服。这汉子貌不惊人,武功却强得厉害,到底高出自己多少,一时没法明白,总之自己是差了他老大一截。虽说这人有备而发,但以一根烂树枝,险些将宝刀击断,这手功夫可了不起!

只是兰斯洛性子倔强,心下虽服,嘴上却不肯认输:“这样的输赢没什么了不起,嘿!我只是刀法不好,改天我练好了一流刀法,再和你比过,到时候准能赢你!”

“一流刀法吗?这倒不难。”那汉子正欲说话,忽然妻子贴近耳边悄声道:“霜天明月刀。”

霜天明月刀,流传于武炼境内,以层次而论,是威力极强的一流刀法。公孙楚倩见兰斯洛磊落豪朗,但武功很是透着几分邪气,心中不安,故不愿丈夫对这小师弟甫见面便推心置腹,因此出言劝拦。

那汉子点点头,道:“兄弟,借刀一使。”

接过“风华”,他道:“这套刀法共分八式,简简单单,也没什么累赘变化,是最适合懒人练的刀法。”

说话同时,刀招已经连环展开,初时使得极慢,凝重如岳;渐渐流畅起来,似行云流水,一招连着一招,明快清楚。

一式未完,兰斯洛已深受震撼,他从未见过如此刀法。

一刀在手,那汉子气势登时不同。八式刀招,各有意象,忽如崇山伟岳,忽如碧波万顷;乍似千军万马奔腾杀伐,又骤变为空谷禅钟万籁渐寂。所有情景都包含着一种悠闲深远的意境,万里长空,覆盖世界,使刀招轮转间没有破绽,浑然天成,彷佛将天地间至壮至美的情境,全包容在刀里,走马灯似的演出来。

兰斯洛瞪大眼睛,完全忘记去看刀招变化,只是给这一幕幕动人的情境冲击心灵,几乎连呼吸也停顿。在此之前,他作梦也没梦过,练刀的极至,竟可化武为道,开出这么一片天地。

公孙楚倩则是心下微叹。这套刀法实是丈夫平生的一大伤心事,上次──也是最后一次施展,便是武炼鹏奋坡之役,今日他竟将此刀法传授于人,那是真的很看重这小师弟,预备薪尽火传了。但这人来历不明,可千万别反惹上什么麻烦才好……

这时,刀法变化再生,那汉子使来使去,用的都是同一招,但却从这一招里,衍生出其他七招来;跟着再换一招,同样是由一招中,演变出其余七招的变化,如此由一而八,最后化作千千万万,不可计数。

兰斯洛倏地明白,由开始至现在,这汉子所试演的,不只是刀法,更是一种如何用刀的方法。能够以如此刀心驾驭刀器,自然衍生无穷奥妙变化,又何需再拘泥于什么变招,天地造化之妙,根本已全入自己的刀招中。

一轮试演,那汉子终于收式,再用半个时辰左右,点拨此刀法的诀窍、对兰斯洛的姿势做出矫正,当大小细节告一段落,那汉子见兰斯洛搔腮抓脑、喜不自胜的模样,知他领悟良多,也觉欣喜。

“这套刀法名为‘鸿翼’,是当日我与兄长合创,本来我再也不打算使用,但让它就此淹没,又可惜了当日兄长的一番心血,现在能为它找到传人,也是机缘一件……”

那汉子缓缓道:“要使鸿翼刀,主要的一个诀窍,就是心地空明,无有挂碍;试想,要是你心不能纯,使刀就有窒碍,又怎么能将这多种背道而驰的刀意融会贯通?而当你的心如无垠长空,包容一切,自然能以一招兼容这八式刀法,所着意点,不在于刀,而在于刀心,你好生记住了。”

兰斯洛这时已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连忙点头称是。这人所说的诀窍,有些牵涉到人生阅历,自己一时无法领悟,但只要将一言一语记在心中,日后回想,终究是有体会的一朝。

“这趟暹罗之行,总算是没有白来。时候不早,我们也该走了。”

那汉子与妻子起身,预备离去。这时百兽早散,雪特人不知何时已睡死在地,兰斯洛百叫不醒,只觉丢人,却没想到有雪是因为露出连番丑态,偷偷给人点了昏睡**,一时醒不过来。

“小兄弟,你来到暹罗,也是想趁机会闯荡江湖,一举成名吗?”

“嗯!我要好好闯番事业,名扬天下,教世人不敢小觑了我。”

兰斯洛大声宣告,只是有些赧于目前强盗身份并不光彩,不好意思说。

那汉子微微一笑,似乎看穿了他没说出的东西,摇头道:“少年人壮志凌云,这是很好的。不过,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很多事有了目标,却不一定非达到不可,只要在其中享受过乐趣,成固欣然,败亦可喜,学会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你的人生路就顺畅得多。”

见兰斯洛满脸不愿,知他尚未能体会这番心境,那汉子微笑道:“将来你会懂的,当有一天,你能把鸿翼八式的所有变化,融入一刀,那时候,就来武炼找我!”

对着眼前诚挚的笑容,此时,兰斯洛心中没由来地热血沸腾。

“我一定会来的!你在武炼好好等着吧!不管三年、五年,我一定再出现在你面前!”

兰斯洛朗声承诺,却忽然想起一件重要事,惭愧道:“真丢脸,到现在我还没问老兄的名字,实在是……”

“我姓王,单名一个虎字。”那汉子已笑着与妻离去,轻功好快,转眼便不见踪影,只有余音还留在原地。

“我在家族中排行第五,江湖中朋友弄不清楚,多叫我王五……”

去武炼见王五!

这句话亦从此深植在兰斯洛心中,化做一个永不变更的约定!

只是…………

“王五……这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我以前在哪里听过,是武炼酒家的大老板吗?”

第四章佳人佳节

兰斯洛赶回时,已过中午,暹罗城内已经开始部份庆祝活动。

上午的比武竞赛,两名参赛者都没有出现,其中胖子忍者的弃权申明,最令所有观众无法接受,许多本来已埋伏在场外,预计今日比赛结束后,不顾一切将这武道耻辱杀掉的群众,惊怒交集,使得东方家颇花了些功夫,安抚众人情绪。

但无论如何,花若鸿的晋级已经获得确认了。

一整天没离开房间的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与他未婚妻的约会,被安排在今天晚上,而由于他现在等若武功尽失,安全起见,会有一名秘密护卫,全程跟随在后,以防不测。只是……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今晚偷偷跟在他们后头,遇到敌人就放麻醉针,解决不了的就吹这个哨子。这哨子会放出一种常人听不见的讯息,方圆五十里内有效,我一听到就会赶来。怎样,很容易吧?”

“我去你妈的!为什么你和花老二自己不去!”有雪道:“就算花老二还在闹情绪,叫不动,这么重要的工作也该你亲自出马啊!”

源五郎微笑不答。今晚约会的还有另外一对,和花若鸿比起来,那边无疑有看头多了,不看实在可惜,怎能轻易放过?

这一边,并不晓得自己将成为他人偷窥目标的兰斯洛,赶回梅林,在井边唤出风华。

“唉呀!你怎么还是这一副样子!等会儿是我们的约会、约会呀!你起码得……打扮一下,这样带你出去才有面子啊!”

兰斯洛皱眉说着,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他以前从没有过什么约会,对于该注意什么,全没印象。风华不施脂粉的清丽,已是绝代芳容,只是他依稀觉得既然是约会,就要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不然怎么像约会!

“嗯……大哥你说得是……嗯……该怎么打扮呢……”

风华侧着头,有点不知所措地笑着。不只是这次约会,有关于兰斯洛交代下的每件事,她都是相当慎重地在处理。

当昨夜确认今晚的出游后,她为着要做什么打扮,思索良久,但一来手边资源匮乏,二来自己性喜清净,所以到了最后,她也仅是把一头长发再梳理一遍,再清清那原本就白洁如玉的脸蛋。

“时间太赶,也来不及帮你再买什么了,唔……有了!”

兰斯洛让风华找出上趟相赠的那柄木梳,当作装饰品一样,别在头上,再将青丝盘缠成一个简单花样,看上去的感觉登时大为不同,更添几分典雅风情。

“这样就成了,闲话休说,我们走吧!”

分布在自由都市同盟境内的数千个大小城市,各自拥有其独特的文化与习俗,东方家的势力,虽然掌控自由都市同盟的东半部,却也仅是宽松的行政与警备,并不干涉旗下各民族的习俗与信仰。

土生土长的暹罗人,按着旧历法度日,并以四月十三这天为新年,从这天起,一连三日,全暹罗均处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相互泼水庆祝,便是暹罗方言中称为“尚汉比迈”的泼水节。

泼水的传统习俗,意谓着洗去前一年的种种不顺,新的一年重新出发。这一天,男女老幼都穿着新衣,并带着食物、供品,前往祭祀。他们用丁香木浸泡过的洁净井水,从上到下泼洒在神像身上,为神明洗去一年的尘垢,能保佑人畜平安。

在那之后,年轻一辈要把芳香的水,倒在长辈和父母的手中,代表对父母长辈的尊敬,并祈求保佑。

今年的泼水节,因为比武招亲的举办,大批外地人涌入暹罗,气氛稍有些怪异。

少部份的人,认为这是蛮夷风俗,不屑一顾,躲在客店不出;但大多数人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共同参与暹罗人的庆典,像兰斯洛与风华,便混参在祭祀人群中,捞鱼、听乐器、采买当地小吃。

招亲与节庆撞期,东方家索性将之盛大举行,在城内各处设立许多杂耍、展览、游行、选美竞赛以及各式各样的烟火表演。不过,大概是由于身体仍感不适,应该主持典礼的东方玄虎不见踪影,只得由几名执事代理。

兰斯洛知道风华不喜吵闹,便尽量带她往一些热闹却不喧哗的所在,避开了东方家特别预备的庆祝活动,反而来到本地暹罗人的汇聚处,受到他们的泼水欢迎。

冷不防地几桶冷水,当头浇下,兰斯洛先是一愣,继而爆发狂怒,只是,看着一群顽童大笑着一哄而散,总不成立即拔刀追杀在后,当下也只有苦笑着回头。

风华受到的待遇则好得多,接近过来的孩童,受她绝代芳容所慑,哪忍心用水往她脸上泼,最后,是由孩童们的长辈,示范正确的泼水仪式。

人们手提泡有鲜花的清水桶,用树枝蘸着清水,往兰斯洛与风华两人的肩上、背上轻轻洒水,同时用手轻轻地拍拍,用暹罗语亲热地祝福他们身体健康,无灾无病。

风华眼不能视,却能以暹罗方言与人交谈,她转译给兰斯洛听,暹罗人视这些水是神圣的、纯洁的、充满友爱的水,通过泼水祝福,加深彼此的感情。

“所以,泼人的人要很有礼貌,绝对不能用脏水,更不能没头没脑地乱泼;被泼的人更应该荣幸。”

“说得好听,那你让我浇一桶冷水试试看,一人一桶,很公平啊!”

兰斯洛抱怨着,却不敢真的用水泼风华,就算做鬼不会着凉,风华那身白衣轻飘飘的,要是给打湿了,岂不是便宜了附近所有男人!什么都好商量,就是绿头乌龟做不得。

几名长者对这两个外地人,讲述有关这节日的典故。相传在许久之前,暹罗有个无恶不作的恶魔,危害百姓。人们非常憎恨它,但却束手无策。

这个恶魔极为好色,已有了六个妻妾,但有一天,它又抢来一位美丽姑娘,作第七个妻子。这名七姑娘决心为民除害,从恶魔口中骗出它的弱点,只需要一根恶魔的头发勒住他的脖子,魔头会立即掉落。

七姑娘于是趁恶魔酒醉不醒,拔下它一根头发将魔头勒掉。但魔头落地,大火即起,提起头大火即灭。于是,七姑娘与恶魔的六个妻子商定,每人提魔头一年,交接时将魔头用清水泼一次,并把自己身上的污血泼洗干净。为了纪念这七位妇女,暹罗人每到这一天便互相泼水,冲去身上污垢,藉以祈福。

风华凝神细听,再转译给身边的兰斯洛。兰斯洛却心不在焉,只顾瞪着周遭每一双往这瞧来的目光。

这一双男女,女方美得惊人,却又温柔无比,让人单是看着她就感到温暖;男方气势剽悍,顾盼间有种磊落凌威,更有凶霸之气,两人并肩站立,在不协调中又有一股奇异的谐和感。

暹罗城中虽有佳丽,但几曾出过风华这般天仙绝色,附近的年轻男子看得都傻了眼,妇女们亦窃语不休,要不是顾忌着她旁边那眼露凶光的男人,随时择人而噬,早有大批青年包围过来了。

风华感应得到,但她所受的教育,美人枯骨到头来俱是一般,虽然知道自己貌美,却从不以之为荣,周围目光尽管热切,她也只是尽应有礼节,专心听着故事。

兰斯洛却坐不住了,当风华转译完整个故事,他立即问道:“这故事完了吗?”

“嗯!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

“没有不过,给我们走!”

一片惊呼声中,兰斯洛牵着风华纤手,携美狂奔而去,徒留下场中错愕不已的众人、扼腕失去攀谈机会的许多青年,还有忙着转移阵地的跟踪者。

“浑球!为什么我就要负责这种工作,我也想好好玩一玩啊!”

有雪跟踪在花若鸿背后数十尺处,一手紧握着哨子,一手拿着机关针筒,只要看到有危险人物,立刻便是一针将人迷晕。

除了花若鸿本身的状况,他的未婚妻则是从东方家被偷偷带出,难保不会有人认得,所以必须在有人发现他们的同时,做出处理,否则后果难料。

从开始跟踪到现在,也摆平几名石家或是东方家的子弟,有雪小心隐藏自己的身影,不想反被目标发现。

事实上,比起花若鸿,他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因为有人深信胖子忍者尚未离城,几个追杀团组在一起,到处搜寻身材类似的矮胖子,誓要宰掉这卑鄙倭贼……

忽然,一个妩媚笑声引住有雪注意,转头看去,人群中有个身影,依稀便是今早在城外遇见的大胸部艳丽尤物,当下心神剧震,情不自禁地追寻过去。

而他才一偏离岗位,两名巡逻的东方家子弟,正好便发现了偕美共游的花若鸿,和他身边那不应出现在此的女子,极为吃惊,立即便要上前盘问,怎知,才刚要有动作,后方忽地响起一声冷哼,两人转头一看,大惊失色。

“您……您为什么在这……”

“没什么,我……咦!天上为什么有大**在飞……啊达!”

咚!咚!

“……这一代的东方家人真是蠢得可以,这么烂的谎话也信……”

来人微微叹气,看着被自己劈昏的两名呆瓜,趁着尚未引起他人注意,悄悄拖进暗巷,弃置在垃圾堆旁。

“笑话!这个约会要是被你们打断,那老子我不是没戏看了吗?”

从暗巷中走出,偷偷窥视花若鸿两人背影的,是暹罗花街帐册中欠债最多的大呆帐,老爹把子。

兰斯洛牵着美人一路跑,风华身形娇小,跑出数十步后已经跟不上了,险些被他拖在地上。兰斯洛索性将人拦腰抱起,大步飞奔,心想城内不论何处,终究人多眼杂,要安静约会还是得出城。

几经思考,终于选定了城滨一个河口,那儿环境清幽,可以看见城内种种热闹景象,又不会被人打扰,于是抱着风华,三步两步赶到目标地。

“好了,这下子不会有人打扰,也不怕你再被人看了。”

兰斯洛左右看看,甚是满意自己的决定,朗声说着。然而,他并不晓得,在他身后数十丈的长草堆中,有名阴险的偷窥者,正愁眉苦脸看着眼前一名面色比自己坏上十倍的同伴。

“你又怎么啦?不喜欢看人谈情说爱,就别来嘛!”源五郎叹道:“你看墙壁看得好好的,又没人找你,干嘛也跟过来挤。”

对面的花次郎明显心情大坏,满脸尽是冷漠,在看似深深倦惫的神情下,有种令人心寒的凉气。

“……好难受啊!暹罗城里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目标……”

轻轻叹息着,那语气就像一个被宠坏的不良儿童正在抱怨无聊,但说话的内容,却教人不寒而栗。

“……石家人已经差不多了,又找不到石存忠……唉!好想把东方家给挑了……”

若是旁人,这当然只是个夸大的玩笑,但源五郎却知道,眼前这人非但拥有这样的实力,更糟的是,因为找不到迁怒对象,憋得快要爆开的他,现下真的有这个意思。

就某方面而言,这人足以位列当今天下最强者之一,可偏生他的情绪控制与孩童相差彷佛,老天真是爱开玩笑。

(唉!戏又没得看了。好端端的,我为什么笨得放他去面壁思过,思过、思过,不就是专门去想些不该想的事吗……)

在兰斯洛并不清楚的情形下,两个可能妨碍约会的麻烦人物,相互牵制住了,对此浑无所觉的他,只是看着风华;而后者无神的眼瞳中有着笑意,仰望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干嘛这样看我?”

“没什么。只是……大哥你的醋劲真大。”

兰斯洛大窘,不知如何回答,只有凶道:“那当然,你是我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给别的男人看。”

风华微笑不语。

这男人有时候真是孩子气,不但这么明白地露出占有欲,认为自己是他的所有物,还用“东西”这么粗鄙的词。怪的是,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称呼,并不讨厌此身为他所拥有的这种感觉……

“喔!对了,刚才我们听到的那个故事。”兰斯洛感慨道:“我觉得,那个恶魔真是可怜,它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女人,才把自己的弱点说出来,结果却被自己心爱的人出卖。它头掉地的刹那,心里一定很难过。”

自有此传说以来,这么另类的想法,只怕从来也没人想过,风华为之一愣,觉得那女孩是被恶魔强行霸占,怎能用这观点来看?但转念一想,这说法却也没错,当下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只有幽幽一叹。

“是啊……你说的也是……”

“有点改变了喔!”

“嗯?”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只会说对不起,现在变成只会说是,虽然差强人意,但有改变总是好的。”

风华微微浅笑,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比自己过往十数年的记忆还要鲜明,从“对不起”变成“是”,看似相差彷佛,心路历程却是漫长啊!

“啊!好漂亮!”兰斯洛望着河面渐渐亮起的闪光,惊叫起来。

这时已然黄昏,彩霞满天,烧得天空艳红一片,暹罗城中的祭祀庆典气氛正炽,有人开始在河中施放水灯。

这些水灯编织成莲花状,绿叶作底,红纱为瓣,或点蜡烛、或燃香油,布置得相当华丽。千百盏灯火,在河面上摇曳放光,倒映朱霞碧水,美得像是图画景色。

兰斯洛大为惊叹,却记得风华目不视物,忙将她搂在怀内,一点一滴,将自己所见的所有景致,钜细靡遗地转述成口语。

风华侧耳聆听,不时小声发问,莲花灯的光是什么颜色?花瓣有几瓣?生得是什么模样……

兰斯洛一一回答,浑不觉厌烦,嗅着风华发香,便与怀中玉人沉浸在这温馨气氛中。

他不禁想到,今早见到的王五夫妇,彼此间又幸福又亲密的模样,真是夫妻的楷模,如果自己和风华也能像那样,那就好了。

忽然,凝望着眼前点点星火,兰斯洛心中蓦地有种难言的悸动,一股微酸的疑惑涌上心头!

自己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也看过这幕景色呢?

不是在河畔,但有着同样的碧绿背景,百盏灯火以一个滑稽的排列挂满树上,清冷星光交杂洒下,而树下,隐约有个瞧不清面孔的绝世丽人……

真怪!既然瞧不清面孔,为何仍知道她美貌?

是直觉吗?或者……自己真的曾经看过这幕光景?

脑里一乱,说话也为之停顿,直到风华出声轻唤,这才惊醒过来。

“想什么呢?大哥?”

“没什么,只是……突然头有点疼,大概吹风吹多了。”

“说谎。”风华微笑道:“你刚刚的语气变得很怪,我感觉得出来,你一定想到了别的女人。”

她生性温婉,这时语气里也不带半分醋意,但兰斯洛却听得心里发毛,暗叫坏事果然不能做,不过嘴上当然不能认帐。

“胡说八道,你道我是那种没良心的烂人吗?既然跟你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去想别的女人。”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足够了,你不需要对我承诺些什么啊!”

“去,男子汉顶天立地,说话出一不二,我甚至敢向你保证,除了你,我再也没有第二个女人。”

“哦?”风华本不想在这话题上多言,但心中一动,笑问道:“如果有呢?”

兰斯洛心头一跳,想起不知人在何方的苍月草,但此时怎可自打嘴巴,只得硬撑下去。

“绝不可能!如果我有其他的女人,别说太阳打西边出来,就算四月天都会下雪了!”

一句话才完,周围气温不可思议地陡降,几阵寒风吹拂过,天空竟开始飘起雪花,纷纷而落。

“不……不是吧!哪有那么灵的!我求神让我发财,为什么从来没灵过?”

惊见天现异象,兰斯洛目瞪口呆,满脑子只在回想过去,有没有发过什么天打雷劈的毒誓,等会儿得要跑快一点。风华强忍住笑,贴在兰斯洛怀中,轻轻捶打。

背后数十丈的草丛中,两张疲惫的脸孔,仍旧僵凝对望。

“你这个人很下流耶!人家谈情谈得好好的,谁要你多事做手脚!”

“我高兴,你能把我怎么样!”

老天不肯赏脸,凝望眼前纷飞大雪,兰斯洛搔头抓耳,就是不知该如何收拾这吹破的牛皮。

风华倩兮一笑,轻飘飘地从兰斯洛怀中逸出,随着夜风两晃三晃,不知怎地竟飘飞到河面上了。

“小心!你脚下是……”

兰斯洛惊呼未完,只见风华一双裸足在水面上优雅站定,风吹衣袂,莲步纤纤,竟迳自在水波上舞了起来。

明知那只是一名双目俱盲的舞者,但看她在碧水上踩出朵朵涟漪,皓腕、玉掌不住拍拂过片片雪花,纤弱的身躯摇摆出种种曼妙姿态,真的彷佛是天女凌波。

千盏水灯,波光潋滟,天上夕阳斜照,朱霞半残,偏生皑皑雪花,缤落漫空,一副本该不存在的自然背景,映着那不属于尘世的倾城容颜,任谁都会为之震慑。

兰斯洛站在河畔,赞叹之余,却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大哥……请你过来……”

转了几圈,仙子荡着水纹,在河心当中停住,向河畔情郎招手。

这河虽然不算辽阔,但要一跃直至河心却也不易,何况人非鬼魅,如何能像她那般站立水上?

兰斯洛苦笑道:“别闹了,你知道我过不去的……”

“大哥……来……来……”

对兰斯洛的拒绝恍若未闻,佳人在水一方,兀自轻轻招手。

轻柔嗓音遥遥传来,听在耳里分外觉得悠远。兰斯洛忽地一惊,风华平素婉约宜人,只要自己拒绝,她便放弃,更少有什么主动动作,为何此刻会有此异常之举?

再望向河心,这时雪越下越大,风华一身白衣,长发因舞披散,纤瘦身影在大雪中更显孤弱,双眸因为黯淡无神,反透出一股难言的凄艳。

风雪中,一抹美得让人失魂的芳魂,柔柔呼唤、轻轻招手,虽然微笑仍在,但看在眼里,竟透着丝丝鬼气。

识得风华以来,从没有哪一刻,兰斯洛像现在一样,整条脊背凉飕飕的,胸口充臆着不祥的感受,好像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唉……等了这么久……你既然不来……那我就只好走啦……”

彷佛变了个人似的,风华说话的神情,是兰斯洛以前从没在她身上见过的,当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兰斯洛脑里什么也忘了,匆忙迈开大步,就往河里奔去。

就算游泳也要游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如果不在此时把她抓住,以后就再也碰不到她了……

曾经失去过一次的东西,绝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

数十丈后的草丛中,某人忽地掐住同伴脖子,**摇晃。

“都是你害的!现在赶快给我想办法收尾!”

奇事陡生,当兰斯洛踏足水面,本拟就此跌入水中,怎知在他脚尖与水面接触的一瞬,周围气温急遽再降,一股异劲同时传向河中,所经之处,流动河水纷纷凝结成冰,只是几眨眼功夫,老长一段河面,上下数十丈的范围,河面冻成一块大冰壁。

兰斯洛无暇细想,发觉脚下踏到实处,随即发力蹬下,踩裂冰壁,连续几个起落,已经跃至河心,见风华孤影伫立,忙扑上去就是一抱。

哪知,对方轻轻巧巧一转,这一抱就落了空,脚下再一滑,无声无息在冰上移开七尺。

兰斯洛连扑几次,连风华衣角都抓不着,心中纳闷之余,更是焦急,却哪知这几下看似简单的腾挪闪躲,已包含了西王母族的上乘武功在内。

“大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来找我吗?”

“什么废话,你是我的,跑到天边我都会把你抱回来。”

再一下往前扑,却无意间用上今早所学鸿翼刀中一记奥妙身法,从个离奇角度绕过来,雄臂一张,结结实实地将玉人抱在怀内。

甫一入手,只觉得如初见时,简直就像块巨冰。兰斯洛不敢放手,只是死命紧拥,两人站立冰上,良久良久,才从对方身上感到体温。

“多谢大哥,风华从此刻开始,才算笃定了大哥的心意。”风华挣不脱兰斯洛拥抱,便在他怀内微微欠身,小声说道。

兰斯洛俯视玉人娇颜,似懂又非懂,脑里充满疑惑。风华的俏脸,似乎因为连续剧烈动作,显得有些苍白,唯有两瓣朱唇,格外娇艳欲滴,惹人怜爱。

或许是为了消弭心头的不确定感,为了想更证明自己的所有权,兰斯洛拥住风华,低头就往她唇上吻去。

波──乓!

香艳的情景,并未如后方两名偷窥者预期的发生,似乎因为灵力消耗太过,风华已无力维持灵体完整,打算偷得香吻的兰斯洛,便如两人初见时那般,从风华身体直穿了过去,**过猛,扑倒在冰上。

冰壁本只凝结河面,暹罗天气炎热,失去外力维系后,又被踩了这许多时间,如今再被重物一砸,登时破裂四散,可怜的偷香者就此直沉入水去。

数十丈后的树丛中,源五郎黯然摇头,忍不住长叹不休。

“结局太烂了,欺骗观众嘛!退票,不想看了行不行?”

这话并未得到同伴共鸣。已维持整日倦容的花次郎,忽地煞气大盛,霍然站起,两眼直视暹罗城方向。

“两个人!其中一个功力不错,不能放过!”

话声未了,人已如猛禽般急掠半空,以骇人高速直往城中回奔。

算出友人赶去的方向,源五郎险些吓飞了魂,急忙跟着赶去。

“怎么偏在这种时候给他感测到?女王陛下,你真会给我找麻烦!”

跌落水中的兰斯洛努力稳住身形,睁开眼睛,预备找方向游回岸上。

忽然,一具纤巧娇躯轻轻贴了上来,在满心惊讶中,向来保守的她,轻轻捧起情郎脸庞,大胆地献上热吻。

冰凉水底,透不过气,但此刻所觉,如幻如梦,真如神仙滋味。

“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这么玩了,知道吗?你这臭娘们,差点害得我感冒,要是我病得一命呜呼,你就真的是克夫女鬼了。”

“是。下次不会了。但是,真的感冒也没关系,我会医的。”

“哼!男人说话,女人不要还嘴!”

“是,真对不起。”

满身湿透的从河中爬出来,稍稍弄干了衣服,重新进城,这时夜色已经深了。

兰斯洛侧头瞥向风华。从刚刚开始,这臭妞嘴里唯唯诺诺,脸上却一直在忍笑,由此可见自己的表现是多么拙劣。

不过,说也奇怪,总觉得她身上的人气重了许多,越来越像个人了……

“兰斯洛大哥!”

入城不久,有人呼唤,转头看去,正是花若鸿与他的未婚妻,两人携手往这边奔来。

花若鸿面上一扫这两天的颓丧,显然这场约会真的有鼓舞作用。

“兰斯洛大哥,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点事想求您帮忙呢!”

“什么事你不用客气,尽管说出来。”

一面说话,兰斯洛细细打量他的未婚妻。那名女子长相不坏,清清秀秀的,看来是个好女孩家,配花若鸿这小子正合适。

那女子与风华相视浅笑,颔首为礼,站在自己男人身后,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有一件事要求兰斯洛大哥帮忙,盼你成全!”

兰斯洛吃了一惊,因为在花次郎的教导下,这小子变得极重武者自尊,一身傲骨,不再像以前那般,轻易向人低头,现在会用这语气求恳,事情定不寻常。

但,当他听完花若鸿的请求,所感到的惊讶,只有比先前更强十倍。

“什么?你要我弃战石存忠?!”

第五章龙之腾也

艾尔铁诺历五六六年四月十三日自由都市暹罗

“你要我弃战石存忠!为什么?”

假如说问题的本身使人诧异,那兰斯洛听到的答案简直就不可思议了。

“啥?你要自己战石存忠!”

这一瞬间,兰斯洛实在无法想像自己脸上所出现的表情。那绝对不只是区区错愕而已,要不是顾忌对方身上有伤,说了这么荒唐的话,兰斯洛一定上前狠狠掴他两记耳光。

“你……你疯啦!石存忠可不是他家亲卫队的那团废物,就算我也未必稳操胜卷,何况是你,又何况你现在……”

“我并不是现在才这么想的,一直以来,我就期望能正式在擂台上击败各个参赛者,以自己的实力迎娶阿翠。”

花若鸿道:“靠自己的双手击败石存忠,是我这些日子练武的目标。那天在街上与他相遇,他主动出手,并说如能接他五招不死,才有资格上台与他一战。我接了他十招,倒地前伤了他两剑,资格我已有了,对他而言是挑衅,对我来说却是约定,我一定要上台战他!”

兰斯洛有些惊讶,石存忠此时武功极不简单,花若鸿纵是拼着命给他两记皮肉伤,那也极不容易。可是,后头的话让他边听边摇头,觉得花若鸿一定是伤心过度,或者神智失常,这才胡言乱语,做出这等荒谬要求。

然而,当他看清花若鸿的表情,一颗心笔直往下沉去。那张脸上没有惊惶、没有激动、没有恐惧,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已有了某种觉悟后的安宁。

“我出身微贱,自小在花家长大,里头的公子、少爷从没人正眼看我们,将我家当作猪狗一般,家父为我取名若鸿,但自始至终,我也只是条地上爬的毛虫而已。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因为我生下来就是如此,一辈子就是这样的命。”

花若鸿又道:“直到我遇见了你们。是你们让我知道,我不是天生就是条毛虫,我是有能力飞到天上的。那晚私奔被捕,石家人对我痛加折磨,我每次练武前就发誓,终有一日,我要变得像你们一样强,要靠自己的剑在众人之前击败石存忠,赢回阿翠,那时,我才真正算是个人。所以,那天我不肯带走阿翠,因为我要她风风光光地成为我的妻子。”

他向身边爱侣望了一眼,目光中隐有愧色,而对方回应的眼神里,有着几分遗憾、几分羞怯,还有满溢的骄傲!

“其实,不只是石存忠……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最后必须面对的对手是您,那我便要将您也一起击败!这才对得起我手中之剑,无负若鸿之名!”

吞了吞口水,兰斯洛一句话也说不出。面对此刻的花若鸿,他真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受人白眼,是自己的最厌;花若鸿出身低贱,从小受到的屈辱,只会比自己更强上百倍,他说得虽轻描淡写,却又有谁能体会其中辛酸?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与他相处,嘴上喊得亲热,心里却仍不免存着几分低蔑戏谑之意,总把他当作是一个因为自己恩赐,得以咸鱼翻身的便宜小子,亲昵之余,却谁也没把他放在心上,怎晓得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形下,他已悄悄成长。

今早面对王五,甫一见面,自己就为他绝世英雄的风采所慑,进退失据,不过,像他那样的无双人物,只怕举世间再没第二个了。

可是,再怎么样,兰斯洛也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呆对着花若鸿,浑身充满挫败感,像是刚刚打了一场难受的败仗。他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武功最强的彼时,也与自己天差地远,可现在对着他,自己竟有些畏怯,因为他的行为里,有某种自己缺少的东西!

“如果我最后必须面对的对手是您,那我便要将您也一起击败!”这句话所传达的,不是狂妄,在他以那样诚恳的语气说出时,散发的就是极其难得的武者傲气!一种无惧前方万劫的豪勇!

那与自身实力无关,不管自己是武功盖世,还是手无缚鸡之力,无惧便是无惧,不因时间空间而受影响。

也许这是有勇无谋,但从那彷佛飞蛾扑火般的纯粹意念里,兰斯洛感受到一种美。也便是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招未发,却已败了。

真正的高手,往往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花若鸿纵然身无武功,但却已经有了高手的武者精神与尊严,比自己更像个武者。

对照初入城的那日,这个自己看不起的小子,脸白手抖……曾几何时,他竟转变成这样出色的人物了呢?而相对之下,自己所认为的武功大进,又是何其肤浅啊!

但也正因如此,便绝不能让这前途无量的青年,就此断送了未来!

兰斯洛叹道:“你的话、你的心情,我都可以理解,但是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你立的志向是很好,可现在情形不同,你犯不着为这意气之争,枉送了性命啊!”

“君子者,一诺千金,言出如覆水。”花若鸿摇头道:“倘使因为环境转变,就改了心愿,那立定志向就没有意义了。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这一步踏不出,我就被打回毛虫,再没有仰望天空的机会。”

兰斯洛心中暗骂,这小子啥不好提,偏生在这时生出书呆子的痴气,朗声道:“好!那我明日斩了石存忠,你再来战我!打赢真正的最强者,这样不是你的心愿吗?”

“石存忠近日功力大进,您是为助我而来,我又怎能让您犯险。”花若鸿诚心道:“更何况,你我对战,如今的您必然会对我留手,是吗?”

不留手,难道一刀将他杀了吗?可是若是留手,那只会侮辱了他如今所重视的武者尊严……

兰斯洛颓然点头,他本身虽好面子,但重要关头却从不被虚名所绊,就算连当十次乌龟王八,只要一朝得志,便可腾云成龙。尽管如此,他也明白自己所不重视的东西,对某些人而言,珍逾性命,特别是一个首次拾起生命中自尊的男人……

“阿翠小姐,我想请问你,您的夫婿这么做,您不阻拦他吗?”

出奇地,一直沉默无言的风华开口说话。而始终以支持眼神望着未婚夫的阿翠,则在些许迟疑后,微笑道:“他是我心爱的男人,而我支持我心爱的男人,去做他所想做的事!”

风华退回兰斯洛身旁,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兰斯洛却感到她身上因为情绪波动,微微轻颤着。

“这件事,我就拜托您了,但是,请您千万别让那两位知道我的决定,谢谢。”

所指的那两位,是源五郎与花次郎吧!如让那两人介入,事情的演变一定在常理之外。

兰斯洛并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在他还迟疑不决时,就已经有人找到了他们。

“你们真会跑,什么地方不好去,挑在城门口聊天,太闲了吗?”花次郎的声音自巷角传来,跟着是他与有雪的身影。

花次郎的脸色并不好看。暹罗城此次高手汇集,但有几个来历不明的神秘高手,自己虽隐有感应,可是对方隐匿功夫极佳,遍寻不出,适才忽然有一个气息明显了些,他技痒之下高速赶去,却仍迟了一步,被对方逸去,失了能够发泄焦躁的对象,心内大是不快。

后来又碰到弄丢跟踪目标的有雪,拎起他开始寻人,才在城门口发现花若鸿四人。如果让花次郎早到一步,听明白那段对谈,今夜暹罗城肯定杀伐再起。

除却偷窥记录不算,两人与风华都是首次见面。有雪毫不遮掩地露出色眯眯的馋相,花次郎则目中闪过一丝赞叹,却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风华,当两人走近,彼此正式照面,兰斯洛忽然感觉到,身旁娇躯剧烈地颤抖,紧紧往自己贴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似的。

风华怕生,突然遇到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貌如色中恶鬼,也难怪她胆怯,只听见花次郎说,是把阿翠送回的时候了,跟着便领两人离开,有雪则被老大威胁的目光一瞪,识趣地自动消失。

而在所有人离去后,风华的颤抖才渐渐平复,兰斯洛安慰道:“吓到了吗?我的两个义弟恶形恶状,有时候是满吓人的!”

“不……不是那样。”风华表情惊怯,说来犹有余悸,“刚才那两人中的一个,身上的力量……好恐怖,那不是一个人该有的力量……”

兰斯洛心想,这也难怪,花老二本来就强得不像人类,要是让风华见到他血洗石家的凶暴样,肯定吓到昏过去。

两人就此一路无话,走回梅林,在风华隐身消失前,回复平静的她,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今天,对你对我而言,都学到不少东西,对吗?大哥?”

无法做出回答的兰斯洛,凝望渐渐隐没的倩影,胸口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

与石存忠的一战,实在没有什么好讲的。擂台上的兰斯洛,始终也没拿定主意,想通这一战是否该全力而为。

而当对手上台时,要不是裁判的介绍,兰斯洛简直就不敢相信,眼前这枯瘦如柴的男子,就是自己所熟知的石存忠。他两眼黯淡无神,脸有病容,蜡黄中更有抹难言的灰白,像是刚刚大病过一场,场内观众见之窃语不断。

可是,当他随着敌人的动作摆开势子,兰斯洛立即便从压力中,明白对方武功丝毫未损,催物为石的异劲甚至更上层楼,心中不敢大意,舞动手里风华,主动抢攻。

有了上趟经验,石存忠似乎有备,迎着神兵锋刃,双掌合拍。兰斯洛暗笑,以神兵之锐利,纵是平面相交,也能伤人,他掌心尚未拍实,就会给割出血痕。

哪知,两边接触刹那,石存忠掌心忽地硬质石化,合起一拍,竟将神兵夹在掌心,劲力一吐,便要夺刀。

兰斯洛怎晓得化石奇功居然有此神效,心中大惊,只觉对方掌上源源不绝传来震劲,要迫自己撒手;招数中更有后着,若自己坚守不撤,便会以化石拳劲直捣自己胸腹。

如在数日前,兰斯洛束手无策,定会为此陷入两难窘境,但此刻他不慌不忙,纵身跃起,宝刀以一股奇妙旋劲,自敌人手中滑卸脱出,还顺着跃势,直劈向石存忠面门,动作简单中存着大气魄,正是鸿翼刀中的招数。

石存忠首当其冲,自然感到此招凌厉,无神两眼透出惧意,身躯微退,想避开这一式杀着,但忽地全身剧震,目中的惊惶为一股浓烈杀意取代,双拳爆发如浪气劲,直攻往兰斯洛小腹。

遇上这等悍不畏死的打法,兰斯洛也只得先避其锋,展开刀网,就此与他缠斗起来。

双方拳来刀往,斗得异常激烈,一招一式,俱是精妙佳作,只看得全场观众激动异常,大声叫好。

石存忠的化石劲忽强忽弱,但运用上更见巧思,他将化石劲反运在自己躯体上,许多时候硬接兰斯洛一刀,得以趁隙反击。

兰斯洛尚未能尽悟鸿翼刀的精髓,但恃之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石存忠虽然占住过半攻势,但对鸿翼刀的后着仍有着颇多顾忌。只是兰斯洛心中迟疑不定,许多地方不敢放手去尽,反给了对方可趁之机,几次险些被趁隙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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