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亮的出兵将令在八月中旬到达泰安州州城,要求完颜福寿和他的本部人马在八月底到达大名府与刘萼、仆散忠义那一路汇合,接受调遣,随军南征。
此刻调兵令就在完颜福寿的书案上。还有五天就要出兵了。
完颜福寿却在后院的藤架下乘凉,他赤膊上阵,身后的两个仆人一左一右挥着大扇也不能使他凉快下来。嗨!他叹气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不是天气太热,而是他们长年在北方苦寒之地,受得了冷,却受不了热。
最近他很烦!新泰一战,损失两万多人,而这些损失可又不敢上报皇帝。要知道,完颜亮刚杀了太后和一批官员,还找了个由头杀了南京兵马副都指挥使习泥烈。现在谁还敢乱说话,别说战败之事不敢报,就是叛军遍地都是也不敢报,所有问题只能自己偷偷消化,对上面还得歌功颂德。如此作假,他想起来就想吐。
十几天前,收到辽阳一位老朋友李石的来信。他们多年前同朝为官,交情不错。信上写的都是些问候话语和家常琐事,但完颜福寿明白,他是在替葛王完颜雍在和自己联络感情。李石是葛王完颜雍的舅舅,哪儿有舅舅不帮外甥的。朝中的局势完颜福寿是看得清楚的,同为宗族,他也有和葛王完颜雍同样的恐惧,不知道哪一天完颜亮会突然想要他的命。只是自己是一员武将,没有政治根基,也少了韬略,这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没有非份之想。但良禽择木而栖的想法还是有的,只是选择谁,什么时候选择,这让他很烦。
他也回了封信,当然只能说些家常琐事,流露最近征兵和物资收集都很困难。这是他故意流露出来的,他相信聪明到了极点的李石能看得懂,也能懂他的心意。
站队的问题是每一个重臣所都要面对的难题,想到这个真是头疼。十年前的队不需要他去站,因为他的势力太弱,没有人把他当回事。现在不同了,他有重兵在手,可以起到一定作用。他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潜在的力量不断在崛起,在那儿召唤他,试探他是否加入进去。
正在烦闷之时,判官进来禀告,“大将军,昭勇大将军带了一万人前来相助。”
“布辉来了?”完颜福寿一下坐起来。
“已到大厅!”
“快请!”说完,也不穿鞋,赤着脚大步往外走。
两人在门口差点撞上。相互一看,一齐哈哈大笑,布辉正卸完铠甲,衣服脱了一半,而完颜福寿则直接是赤膊上阵。
完颜福寿把布辉拉进来,一边帮他脱衣,一边命令扇扇的士兵给布辉摇扇。
“你来了就好了,我也有个人说说话。”完颜福寿给他递上一杯凉茶。
“我先见过大将军着!”布辉要拱手施礼。
完颜福寿也不推让,给他屁股就是一弯脚,惹得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嘻闹片刻后,散去下人,两人摇着扇,喝着凉茶。
完颜布辉问完颜福寿:“哥!皇上命令我过来,追随你九月起兵南下攻打宋国。怎么?你还没有动起来?”
“为什么要动?我们又不是三十六总管之一,敲边鼓的,激动个啥儿。”
完颜布辉笑着说:“哈哈!你敢对当今圣上不敬!小心我打个报告让你挨上一百杖。打你个屁股开花。”
“你去呀!只怕他会要你陪我一起屁股开花。”完颜福寿探过身子,“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为什么不去大名府报道?”
“想你了呗!”完颜布辉嘻嘻一笑。
“好假!恶心!”
“哥,我问你一句真心话,葛王如何?”
“辽阳留守?人很不错!怎么了?”
“怎么个不错法?”
“你又不是不认识?当年还一起征战沙场的。”
完颜布辉一扬大拇指,“我认识的葛王勇敢、大度、自信、仗义、仁爱。”他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你觉得是不是?”
“恩!”完颜福寿点头,“仁爱!做君主的一定要仁爱。”
“哥,你也有此想法?”
“什么想法?”完颜福寿装糊。
完颜布辉干脆挑明了,“那你觉得他跟完颜亮比,谁更强!”敢直呼皇上的姓名那可是死罪,可见他对完颜福寿的信任。
完颜福寿没有笑,正色地说:“你有改朝换代的想法?”
“难道你还能忍受得了那个疯子?我是忍无可忍了。此次南征,无论输赢,他都会拿我们出气。赢了,可以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再治我们一个作战不力的罪。输了,更得拿我们泄愤了,把我们的人头当球踢。”完颜布辉愤怒不过。
完颜福寿何尝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改朝换代可是有风险的,葛王若无心,我们岂不瞎忙活一场,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点你就没有我知道得清楚了。知道吗?在宗族里,完颜亮最不放心的就是葛王,早就派了人在那儿监视他。这回,他统兵南征前,派了他的星宿卫前往东京府去暗杀葛王。幸亏有内线报告,葛王才躲过一劫。”
“搞暗杀,君王暗杀臣子,什么世道?”完颜福寿摇摇头。
“你知道他派的暗探是谁吗?”
“这个谁不知道,高存福呀!东京府副留守,送个女儿给皇帝就报把自己当太师国丈了。”
完颜布辉笑了,“你也可以呀!”
完颜福寿冷笑一声,“呸!我的女儿才不会让他糟蹋。”
“那你想什么时候北上东京府?要去得趁早呀!”
“现在就去不合适,一是大名府不报到,会让完颜亮起疑心,现在他还没过淮河,随时可以要了我们的命;二是军中将领还得探明他们的心意,不能咱们俩孤身去投靠,得有队伍做支撑;三是新泰的耿京叛乱,我一旦离开,他们势必会抢占泰安,越做越大。”
“你呀!就是顾虑太多,先到了东京,立了新皇帝。这些都好办。”
“那你也太简单了吧!你的队伍不要了?”
听完颜福寿这么一问,完颜布辉觉得也是,自己的队伍拉起来不容易。
完颜福寿对他说:“这样,我明天先把几个贴心的将领和一千亲兵带去大名府,报到后就跟他们挑明,带你们一起北上东京迎新帝。金住好象已经去大名府了,我们把他约上。”
“你还得把高忠建、卢万家奴两人也约约,他们都在山东。要是能把忠义也请上才更好。”完颜布辉得意都笑了。
“高忠建和卢万家奴没问题。忠义不行,他是副帅,他要离开了,完颜亮还不回来灭了咱们。算了吧!你约束好手下兄弟,最好都带上。”
完颜布辉答道:“好!就这么定!我在泰安等你。”
“别!你也离开泰安,我就留徒单克宁守城,让他来对付耿京。”完颜福寿小声跟完颜布辉商量起下一步行动计划。
完颜亮起兵的消息传到了新泰,耿京同时也得到完颜福寿带兵离开泰安的消息,就连莱芜的守军也被调到泰安随军南征去了,莱芜成了一座空城,泰安也没有什么兵丁防守。
更有好消息,魏胜带三百义士北渡长江,请求耿京派兵增援,共同出兵占领海州。耿京没有犹豫,立即令李铁枪带领王世隆带领五千人马前往,相机行事。
众将领被召集到大厅,荡天军、武胜军、伏虎军三军的正副统领以及荡天军和武胜军的正将全部到齐。二十多人分列两厢,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终于可以好好跟金人打一仗了。
耿京直接让贾瑞传达攻打莱芜的将令。
由庆柯带领第一将和第九将一万余人走西路,穿过夹谷攻打莱芜城。
耿京亲自带领荡天军第二、三、四、六、七、十将以及他的亲兵卫队,共四万余人出莱芜谷,主攻莱芜县城。第四将为先锋,第十将为探哨。
留下荡天军的第五将协防新泰,第八将镇守莱芜谷接应。
贾瑞的武胜军配合支援,保障后勤补给和医疗。
三日后,大军齐集,分两路进兵。
刘云飞带着刘云真、刘云新两兄弟打头穿过莱芜谷,冲开如同虚设的城外防线,直奔莱芜东城门。
城门紧闭,城墙之上没有人,只有大量旌旗迎风飘扬。
刘云真带着五百人往南搜索前进十里,刘云新带着五百人往北扫荡进攻十里。
不久,两支军队回来,报告,都没有发现敌人,难道金人真的放弃莱芜城了?
刘云飞不敢大意,上次在新泰就是太大意才丢了兄弟的性命。他命士兵城外列阵,等待耿京的大军和攻城器械再攻城。
很快,耿京率领的大队人马也到了。
耿京见城内没有反应,命令树起轩车观察敌情。轩车探察后报:城上没有发现敌人,也没有发现守城器械、物资,可能是座无人防守的空城。
刘云飞立即组织他的士兵用云梯登城,果然顺利进城。打开城门,刘云飞带他的军队进城,控制各城门和要点。找到县衙留守人员一问才知道,守城部队五天前已经被抽调去了泰安,莱芜早就是座空城了。县令昨天得知义军要进攻,连夜带着家眷和剩余的几十个兵丁也跑了。
耿京入城前,命令第三将向西前进三十里,驻防西边;令第六将向北进军二十里,驻防城北;命令第七将向南进军三十里,驻防南边。又人去通知庆柯,要他们在莱芜城西南六十里驻防,扼守夹谷,威胁泰安。再派第十将迅速打探泰安的城防情况。其它部队跟随进城。
第二天,上午。
各主将都被召回,庆柯、贾瑞、肖衡雁也被召唤到了莱芜城。
各部队汇报,队伍已经按指定地点驻扎,扫荡周边都没有发现大队金兵,只是与小股女真地主武装发生冲突,给予镇压。
肖衡雁说:“看来,金兵都去南征了,留个空荡荡的莱芜给咱们。”
铁满风说:“不仅莱芜是空的,泰安城也只剩徒单克宁和他的五千兵。”
“徒单克宁在泰安?”肖衡雁一听来了精神,“我要带兵去灭了他,替我弟弟报仇!”
刘云飞也大声说;“对!灭了他,他也是害我弟弟的凶手之一。”
庆柯问铁满风,“知道完颜福寿去了哪儿吗?”
铁满风回答:“听说是去了大名府,到那儿与仆散忠义汇合,一起兵发蔡州。”
耿京作出决定,“好!后天一早出兵攻打泰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