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不履朝堂的丁文会缓缓自朝班之中走出,对着殷祯躬身一礼,义愤填膺道:“臣斗胆问陛下,谋害东宫之人究竟是谁?”
殷祯面无表情,轻轻回答:“据开封府提点刑狱公事谢垚谢公事所判断,谋害东宫之人为高氏。朕今日说出来,就是想问一下,高氏该如何的处置?”平淡的话语说出,殿中的大臣全部都是一片哗然。一个青袍御史更是出班怒道:“如此毒妇,祸国殃民,今日敢毒害太子,明日就敢毒害天子。臣郭友德请命,将此毒妇乱刃弃市。”
郭友德说的义正词严,仿佛对于高氏已经恨之入骨一般。当然,实际上也正是如此,有赵一朝虽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但是一众的朝臣对于乱插手的后宫妃子也是恨得的够呛。毕竟,前朝的时候可是有着不少的大臣死在了后宫嫔妃的谗言之中。
可是,这四周的气氛怎么那么怪异呀?郭友德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心中愣了片刻,而后却是忽然反应了过来。高氏,哪个高氏?当今天子的众多妃嫔之中有姓高的吗?而且,即便是有姓高的,多半也是天子的家事,应该是无需要拿到这个上面说的。
莫非……
郭友德额角落下了一滴冷汗,他青袍御史当惯了。每当遇见了事情,一直都是二话不说先言诛笔伐一顿。却是不曾想到,今日竟然撞到了铁墙上面。如果暗害当今太子的是一个普通的妃子的话,即便是皇后也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发落了。而现在却是要拿到廷议上来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毒害太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的奶奶,当今天子的母亲,先帝的皇后。如今坐镇慈宁宫的皇太后,高氏。
心中闪过了一丝冰冷,郭友德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他今日不察竟然是掺和到了这一个风暴里面了,俗话说先出头橛子先烂,不过,这事竟然已经做成了,那就不能后悔了。皇太后固然是没有什么权势,但是在阴私处弄死一个小小的御史还是可以的。
所以,今日之后,皇太后高氏必须得死!不然的话,自己根本活不下来。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郭友德露出了一口的白牙,明晃晃的牙齿好像是豺狼一般,闪烁着森冷的寒光。“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如果失败了的话,他绝对会死的很惨。难怪那些个平日里活泼的很的御史今日都异口同声的保持了平静,感情是这东西里面藏着东西呢?只有自己没有想清楚,一不小心跳了进来。不过,既然是跳进来了,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个毒妇的命给了结了。不然的话,断然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打定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心思,郭友德再度开口:“陛下,夏有妹喜,始有大商六百年之兴,纣有妲己,方有宗周八百年之盛,周有褒姒,是有平王东迁之难。汉有吕雉,方有大汉动荡难安。陛下,高氏心狠手辣,不顾我大赵的安危,只以私人利益为重,毒害太子,胆大包天,动摇国本,罪无可恕。窃以为,高氏之歹毒胜似妲己,祸国更胜褒姒。臣虽曲尔小吏,但却知国朝养育之恩。故,臣请诛高氏以正民心!”
慷慨陈词的话语在殿中响彻,郭友德身上的冷汗出个不停,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口中不断的诉说着理由。繁复的话语总结起来,其实也就是只有两句。高氏既然敢对一个皇子下手,那么就敢对第二个皇子下手,说不定这都不一定是第一个。第二个就是,高氏既然敢对皇子下手,那说不定就敢对皇帝下手。今日不杀她,待到来日若是记恨只怕是根本难有回天之力。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高氏是皇太后,天然就有着避免论罪的权力。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先将这一个罪无可恕的基调给定下来。等到当今陛下将那人的身份说出来的时候,也好更改太过。这,就是他的谋划!
果然,被郭友德的话语一激。一众血液仍旧是滚烫的御史齐齐走出朝班,躬身道:“臣苏芮以为郭御史所言甚是有理,动摇国本,罪不可恕。然乱刃弃市着实有失皇家体统,愚以为,赐下白领一匹,鸩酒一杯,任其自选为好。”而后又有一个御史符合,“就是,郭御史虽然所言有理,但是高氏终究是皇家之人,见到刀剑终究是不祥。所以,臣以为苏御史所言甚是,白绫鸩酒,任其自选,也可选我王皇恩浩荡。”
“我看你二人的心肠太过软了,动摇国本的事情,也可以如此的轻拿轻放。”一个脸色黝黑的御史站出来,拱手道:“臣以为郭御史所言甚是有理,若不能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只怕是后患无穷,流毒无尽。窃以为,乱刃分尸已经是陛下皇恩浩荡,似这等的罪行,哪怕是剥皮萱草也是分毫不为过!”
青袍御史在朝班上激烈的争议着,但是只要是聪明人就可以看出来一点。那就是如今的这些御史虽然分成了两方争论不休,但是有一点却是共同的。那就是他们把搞死的结局已经彻彻底底的钉在了死上面,唯一需要争议的就是死亡的方式是什么?
桓琦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略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虽然说他可能会理解皇太后的心思究竟是什么,但是对于皇太后的手段他却是万万不敢苟同的。毕竟,无论是皇帝还是宁王,都是她的儿子,都叫过他母后。但是,对于这两个儿子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的。
宁王是太后亲生的皇子,皇帝却是其他嫔妃的儿子。只不过那一位嫔妃死得太早,只留下了一个殷祯。虽然说在血缘关系上殷祯不是太后亲生的儿子,但是这些年来,殷祯对于太后却也是恭敬至极。每当太后有病的时候,皇帝全部都是和衣陪着,可是即便是这样,却也是不能让太后回转过来心思。对待皇帝依旧是苛刻无比,对待宁王依旧是偏心至极。
在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太后就一直在太宗皇帝身前唠叨,然后让太宗皇帝把皇位传给宁王。但是,先帝最终却还是将皇位传给了殷祯,当知道这一件事的时候太后高氏可是一连骂了很长时间。当今陛下继位后,太后偶尔也会对殷祯说,说什么你和宁王乃是兄弟,若是你百年之后,皇位一定要传给宁王之类的云云。对于如此之人,殷祯每次只好是暂且答应下来再说,毕竟,跟一个泼妇这是根本没有办法可以解释的清楚的事情。
如今,她终于做出来癫狂的反应。不过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当初殷祯就不该答应皇太后。因为如果不给皇太后希望的话,皇太后最多也是打杀一个婢女什么的,可是,在给了太后一个念想之后,太后整日追寻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所以说,殷祯之所以会落下这样的结局,最多的就是他自作自受。
……
殿中争论不断,最终才缓缓恢复了平静。
曹万里近前道:“敢问陛下,那阴谋暗害东宫之人到底是谁?”殷祯看了一眼曹万里,缓缓道:“按照证据判断,当时慈宁宫皇太后高氏。”殷祯话语一出,大殿之内顿时就变得安静至极。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聪明人,有的人想到了有的人没有想到,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想到了,但是仍旧是有着一部分的人没有想到。比如,高太后的族人。
高岚听闻了这样的话语,顿时吓得手脚酸软。他们是外戚,在大赵朝廷里面最底层的一位。赵朝的外戚与着汉朝的外戚不同,如果汉朝的外戚已经霸气到了极致的话,那么,赵朝的外戚就已经憋屈到了极致。
不过,这些东西想想也是就知道了。穷贫乍富之后,只能是一个爆发户,而不可能成为贵族,因为缺乏底蕴。而对着高氏一族同样也是如此,他们阔绰是阔绰了。高氏一族中有着不少的子嗣加入了军中,可是也就这样了,无论是军将还是外戚,在大赵全部都是不受人待见的东西。所以,高氏一族虽然说是外戚勋贵,但是实际上却是憋屈至极。
不过,这也是赵国外戚的常态,毕竟,比起汉朝的外戚而言,赵国的外戚就实在是不能够再多说什么。汉朝的外戚可以入朝为官,甚至可以把持朝政。比如何太后的哥哥何进就从一个杀猪的成了大汉朝的大将军,而另一个更是篡了大汉,建立起自家的新莽政权。
不过,这些东西在大赵却全然不是这样说的,甚至若是稍微跋扈一点,就绝对会有着御史台的台臣叫他们怎么做人。所以,大赵的外戚做的是着实辛苦。所以,当他们听到了自家的妹妹涉嫌暗害东宫之后,他们整个人就已经吓瘫了。
须知道,那可是谋害东宫,这种滔天大罪哪怕是皇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也根本饶不了他们的小命。可以这么说,这根本就是不在可以饶恕的范围之内的。所以,他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们也曾经想过,他们的侄子会登上皇位,但是大赵立储却是全部都掌握在皇帝的手里,只有皇帝在临终之前跟几个顾命大臣一说。然后新的皇帝就这么定下了,他们外戚即便是在如何有力量,也根本派不上用场。更不要说,大赵对于外戚什么的,一直都是提防的紧。向他们这个外戚能够在军中做到一路都监的位置都算是异数了,干涉皇位继承什么的更是笑话。
高岚几人跪在地上,好像是变成了磕头虫一般,口中则是连连道着“有罪!”他们根本不敢反驳,他们知道,如果反驳的话那可就真的连一点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幸运的是,现在这个时候满朝的文武并没有把心情精力注意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高氏变成了皇太后,那么该如何的处罚。
一个青袍御史走出,赫然又是郭友德,“古人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高氏即便是贵为太后,但是暗害东宫,动摇国本一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臣以为,仍当按照原先的判定,重重论处。“
“郭御史此言差矣!”一个满脸带笑的青年人走出朝班,对着殷祯躬身一礼:“臣欧阳卢参见陛下。”对着殷祯行了一礼之后,欧阳卢脸上带起了一抹危险的笑意,“陛下,臣闻虎毒尚不食子,太后虽然不是宅心仁厚,但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孙儿辈出手。想来,这应该是别的居心不良之人刻意引诱的结果。依臣所见,这件事情应该是细查为好。”
宛若毒蛇一般的话语响起,所有人面露惊异的看着欧阳卢。别看他说得好听,似乎是为太后在开脱。但是,这些话语却是在刻意的引导着什么。在大赵,细查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兴大狱。虽然说大赵的风气一向是不紧,但是兴大狱的事情却也是有过几次。
欧阳卢话音落下,又有人起身道:“启禀官家,臣以为欧阳御史所说的甚是有理,毕竟,这件事情复杂至极,根本就是一团乱麻。所以,以臣所看,还是细细查证的好!“
话音落下,便得到一个人的反驳,“你所说的虽然说都是不错,但是一点你却是需要记住的。须知道,太后即便是在如何的不慈,也都是当今天子的母亲,所以,臣以为我等若是逼杀了太后,岂不是让陛下弑母了不成。更何况,这件事也未必就是太后主谋,惦记着至圣丹的人可还有宁王府的那一个呢?”
一众的青袍御史争论不休,却是不曾发觉话题已经在被人往着极端危险的方向坠去。亦或者,他们早就发现了,只不过是故意为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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