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母亲和父亲都忙于地里的农活,他们让苏阳到集市上帮着去买包菜籽。
苏阳已经结束了他的冰棍生涯,他对卖冰棍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但他也不喜欢和父母去地里务农,这段时间,他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看电视,就再没有其他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聊至极。他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在他路过街边的一个小酒馆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转过头去,定睛一看,正是两年多未见的周华,他正和一帮朋友在喝酒呢。
苏阳走了过去,他们让苏阳坐下,一同喝酒。这些孩子中只有周华年龄稍大,其余的孩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从气势上看,很明显,周华是这群孩子中的老大。
苏阳毫不犹豫的加入了他们,苏阳和周华是老相识了,他们彼此谈论着各自的近况,周华告诉苏阳,这两年他和表哥去了昆明,现在刚回来,在茶楼里上班。
苏阳压抑久了,毫无顾忌的喝着酒,他把出来是买菜籽的事早已抛之脑后了。
和周华一帮人在一起,苏阳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团队,他被困在家里太久了,他没有自由,母亲整日的唠叨,每天对他说着这辈子所为他受的委屈,让他要争点气之类的话,让苏阳每天感到无比的厌烦。
父亲在苏阳很小时候就一直在外打工,现在虽然在家守着他,可是这也丝毫没有增加父子之间的感情,父亲随时板着一张扑克牌似的脸,让苏阳父亲更没有多余的沟通。
他知道妹妹苏言讨厌他,对他避之而不及,躲他就如躲瘟神一般,这样的家里让他怎么呆得下去。
和周华他们在一起,他没有这种压力,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苏阳突然想起了张武,便向周华问及了张武的情况,周华告诉苏阳,张武和别人打架,被别人打折了一条腿,现在整日呆在家里,已经成了一个废人。
苏阳喝了口酒,便没有继续在问下去,他转换了话题:
“你说你现在在茶楼上班?具体做些什么呀,该不会是端茶倒水的事吧?”这问题正中周华的下怀,他告诉苏阳:
“这两年我跟着表哥在昆明学了不少的本事,现在集市上的茶楼是表哥开的,茶楼才开不久,正需要招人,苏阳,要不你来我们茶楼帮忙吧,你来帮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天天呆在家里面干嘛?放心吧!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知道你头脑灵活,身手又好,有勇有谋,不想苏成,脑子倒是精得很,没有半点功夫,一碰到什么事,便吓得屁滚尿流,整一个怂样,我现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若是跟着我的话,以后只要有我周华一口吃的,绝对少不了你的,我们做一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你愿意和我一起上班吗?”苏阳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水,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他借酒发泄着心中的压抑,他的头稍稍有点发热,他拍着胸脯对周华说:
“我早就不想呆在家里了,父母整天把我管得像劳改犯一样,我一点自由都没有,整天说我在家里白吃白喝,游手好闲,我一直想找一份合适的事情来做,可惜没有找到,现在好了,能跟着你一起做事,我是求之不得,还难得你那么看得起我,我愿意和你在一块上班,但是你得告诉我,在茶楼里不用端茶倒水,那我究竟在里面需要做些什么?”周华告诉苏阳:
“虽说这是个茶楼,但里面有很多人打牌和打麻将,这就会有个输赢,有的人输了钱耍赖皮,或有的人闹事,就需要我们从中调解,来保卫好茶楼的安全,你放心吧!一切有我呢!我们在昆明都可以做的很好,何况是杨桥这种小地方。”苏阳对这份工作是满意的,他当然放心,有时他还渴望发生点什么事,这样他的才能才有用武之地,这是他骨子里面就有的东西。
他都没有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就直接同周华去了紫艺阁茶楼,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工作的新环境。
这茶楼虽小,但在杨桥这样的小地方还算数一数二的了,茶楼的生意还不错,几乎是满坐,大厅里声音嘈杂,有的男的在一旁打牌,身边则有风骚十足的女人边嗑瓜子,边娇笑着指点男人应该打什么牌,里面的服务生忙着茶倒水。
周华带着苏阳在茶楼里参观了一圈,对他一一介绍道:
“在大厅里打牌的一般都没有什么钱,都打得很小,只是来消遣消遣,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真正有钱的都在包间里打,他们的提包里装得都是钱,你若和他们搞好关系,他们手气好若赢了的话,小费一个月都有上千块。”苏阳很吃惊,在九十年代,上千块钱在农村那是一个普通农民一年的积蓄,苏阳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仿佛他已经拿到了那上千块的钱,他觉得他并不会比周华差,父亲母亲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没日没夜地干,也不见得一年可以存一千块,他苏阳倒要父亲和母亲看看,他不费吹灰之力,一月就可以比他们一年赚得还要多。
父亲和母亲在地里锄着地,苏阳怎么还没有把菜籽买回来,不可能呀!
已经去了两个多小时了,父亲和母亲有预感,他们的儿子又要让他们头疼了。
母亲扔下了锄头:
“我回家看看吧!说不定苏阳怕热,懒得给我们送到地里来吧!”父亲责怪母亲:
“叫你自己去买,你非要让他去,我以前说过多少遍,尽量不要让他去街上,他若遇到了那些混混,那是有去无回,你若再这样教下去,儿子迟早是要毁在你的手里的。终究会变成废人一个。”父亲一向都不会反驳母亲,这次的反驳让母亲大怒:
“你有本事就你来教啊!子不教,父之过,儿子又不是我独自一个人的,他若不成器,你也有责任,以前怪你没有在家,是我一个人把他给惯坏了,现在好了,你在家了,整日守着他,他如果还不成器,那说明是你管教无方。”他们彼此指责着,母亲最终还是决定先放下地里的活,去寻找儿子,父亲则在地里继续锄着地,播种是耽误不得的,如果错过了播种的时间,无论以后你在如何努力,庄稼长势也不会很好,这是农民都懂的道理。
母亲先回到家里,家里空无一人,她想起上次苏阳偷了钱跑去昆明的事,她赶忙看了看藏到枕头里的钱,还好,钱还在。
母亲便向集市走去。集市上只有两家卖菜籽的,这两家人和母亲都熟识,她问他们苏阳有没有来买过菜籽,他们都说没有来过,母亲找了整条街,没有看到苏阳。
她沮丧地回到家,苏阳还是没有回来,母亲心情急躁,她只有到地里去了。
父亲看到母亲沮丧的表情便知道母亲没有找到儿子,他们现在除了吵架就没有其它的话可以说了。
但最终他们还是决定以找儿子为大。他们一起到了杨桥街上,挨家游戏厅去寻找儿子,除了游戏厅,他们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找的了。
放学了,苏言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按常理母亲这个时候应该在厨房里做饭,每次回来都会听到母亲和父亲或者哥哥的争吵声,可是今天如此的安静,但是这样的安静让苏言感到不安,她有种灾难性的预感,他觉得这个家里又要发生点什么。
她的额头有点微微发汗,这样的安静让她莫名的恐慌,她朝各个房间找了一下,确定父亲和母亲的确没有在家,父母没有吃过晚饭是绝对不会出门的,现在就算吃过晚饭他们也很少出门,总是躲到家里,他们害怕别人问及他们的儿子,这个曾经让他们骄傲的儿子现在变成了一个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懒汉,他们没有脸出去,现在,连母亲都不喜欢和别人拉家常了。
苏言回到自己的房间,做着作业,她听到了开大门的声音,她竖起耳朵听着,那是哥哥的脚步声,那样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这是他从小就恐惧的脚步声,她赶紧关上自己卧室的门,她不愿看见他,尤其是父亲和母亲不在家里的时候。
苏阳进了自己的房间,好像在收拾着东西,苏言没有心思做作业,父亲和母亲今天没有在家肯定和苏阳有关,是不是他有惹什么事了?
苏阳是回家来收拾铺盖的,很多人赌博玩得大的往往是在夜里,夜里才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周华让他和他一同住在茶楼里,他当然愿意了,正好这个家里他觉得无聊透顶,他便立马回来收拾铺盖了,终于可以离开这让人不得安宁的家了,从此他苏阳便有自由了,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说他想说的话。
他提着铺盖正欲出门的时候,他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争执声,他开了门,母亲看到他手中提着的铺盖,大声问道:
“你要去哪?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你就不能给我们省点心吗?你非得要把我们气死不可呀!”说着一把扯过苏阳的行李,苏阳现在力气极大,母亲抢夺行李并未成功,苏阳告诉他们:
“我现在找到工作可,不会在白吃白喝白住你们的了,我告诉你们,我不会是一个废人,总有一天,我要出人头地,让你们知道我的能耐,绝对不会像你们一样,一辈子只会在地里种地,一辈子没有出息。”苏阳说完便要走,父亲气得骂道:
“你今天若敢离开这个家,我便打断你的腿,我宁愿你残废,也不愿你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给我丢人现眼。”苏阳坚定的告诉父亲:
“就算你打断我的腿,我还是要走,有本事你就把我给打死。”他们谁也不肯有半分让步,父亲气得打了苏阳两个耳光,苏阳的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今天你让我走我还是得走,不让我走我也要走,这个家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下去。”他说完后扔下行李撒腿就跑,父母在后面追赶着。
现在正是人们饭后出来散步的时间,而苏阳家又恰恰在村落的中心,也是闲话中心旁边,这里聚集了最多的人,人们看着他们一家争吵着,有人出来劝解着,可是根本没有用,吵架的声音越来越远,苏言清晰地听到哥哥和父母争吵的每一句话,她的心剧烈的疼痛着,若平时父母和哥哥关着门的小吵让她的心已经麻木的话,而这样的大吵和村民们的围观让她已经麻木的心剧烈的疼痛着,他们到底要怎么样,难道还不够丢脸吗?
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和哥哥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哥哥上次不彻底消失?
为什么她要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无数个为什么出现在苏言的脑海中,苏言的头很疼。
这样没有温度的家让她的心冷到了极点。她没有吃晚饭,但她一点饥饿感也没有,她希望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谁也不认识她,这样,她就可以抬起头好好的活着,在这样一个小村桩,一个家庭里只要出现了一个不争气的人,那么全家的每一个人都会背上骂名。
苏言在学校里不止一次被同学们在后面指指点点,若同学们丢了什么东西,也最先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因为他的哥哥偷过东西,反正是一个窝里出来的,那她苏言肯定也是手脚不干净的。
各种风言风雨,污蔑着这个无辜的女孩,她不想争辩,也不愿去争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她讨厌农村里那些只看到事物表象的人们,还有那些没有同情心的人们,对别人的痛苦幸灾乐祸,那些围观的人们,那些靠以说别人不幸为乐的人们,苏言不愿和他们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