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朱雀昨夜被米娅训斥了一顿后,便心有余悸。今日她和灰鹰沿着爱普顿的边界巡逻,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灰鹰看了她一眼,问道:“主人昨天把你叫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和灰鹰的祖先都曾经效忠于莫纳国的皇室,是当时地位高崇的大臣。朱雀大约二十六上下岁,容貌秀气,肤色白皙,有着一头微卷的及肩褐发,神情中带着几分高傲。灰鹰大约三十五岁,方正脸孔,深沉严肃,个子强壮挺拔,比一般男人要高上一个头。
朱雀本来就好强要面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昨晚挨了骂,只是冷哼了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运气不好,碰上了煞星。别说我没提醒你,下次开口前可要查明白对方是谁了,不然一个不小心,刚好招惹了姓夏的,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灰鹰自然知道朱雀指的是谁,也猜到她因为夏康予吃了苦头,不置可否地说道:“主人待那个夏医生,可是与别不同的。看你的模样,昨夜去觐见的时候,主人肯定是大发雷霆了吧。”
“主人生不生我的气,关你什么事啊!”朱雀听他这么说,竟是猜到自己被米娅责罚了,不禁有些恼怒。
灰鹰却忽略了朱雀的不满,只是淡淡地问道:“除了夏医生的事,你可曾见过主人为别的事情失去过冷静?”
“灰鹰,你究竟想表达些什么?”朱雀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哪里肯听他在这里打哑谜。只是,当听到灰鹰接下去说的话时,她还是忍不住一怔,讽刺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在这种非常时期,我们主人是不应该有弱点的。”灰鹰说道,眼神如箭犀利:“而这个夏医生,正是她的弱点。将他这样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留在身边,真的好么?”
刹那间,像是陷入沉思中,两人均默然不语。过不多时,朱雀突然惊觉过来,一脸慎重,语带警告对灰鹰道:
“我们曾发誓过要对主人效忠的。我们可不能违抗她的命令。”
“有时候,效忠也意味着替主公作出最有利的决定。”灰鹰抛下一句,没等朱雀搭话,便像一缕青烟般地消失在空气中,只余下她一脸忧虑,独自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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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用过晚餐的牛排和红酒后,米娅和夏康予乘着空闲时间,两手相握,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观看电影。虽然是看电影,但是米娅却不时瞄向夏康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啦?”留意到米娅的表情,夏康予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电影的情节太恐怖,吓着你啦?”
“不,没有。”米娅摇了摇头,却更靠近了夏康予一些,握住他的手也更紧了。在一瞬间,夏康予仿佛又看见了四年多前,那个性胆怯腼腆,似乎在寻求着庇护的米娅。他心里一动,轻声说道:“没关系的,不必勉强自己。”
只是对于米娅的苦恼,夏康予却还是猜错了。米娅此刻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现在播放的犯罪电影上,而是在今天清晨,夏康予那番关于婚姻的话上。
米娅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婚姻对夏康予来说,竟是如此难以越过的一道坎。他对婚姻的态度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慎重严谨,就像是在竭尽全力,试图克服内心深藏的阴影。只是这场婚姻,却偏偏不过是米娅为了将夏康予留在身边所编造出的谎言。
要是有天夏康予发现,两人的婚姻只不过是一场骗局,她该当如何面对夏康予?
她抬头凝视着身边夏康予的侧脸。他原本俊俏的脸,经过大火的摧残后,满脸的伤痕显得狰狞可怖。可是米娅却不害怕,无论夏康予的面容变成什么模样,在她的心中,他永远都是她勇敢英俊的王子。
“是我太自私了。”米娅想道,几杯红酒下肚,已有了几分醉意,心里更是苦涩不已:“为了将你留在身边,居然撒下了这种滔天大谎。果然,我还是没有信心————我果然还是没有信心,你会真的爱上我。”
如果不是夏康予被自己的谎言所迷惑,他到底还会不会留在自己身边?
“或许我该告诉他真相的。把我的身份,前因后果,统统都告诉他。”既想让夏康予远离现实的残酷,又对自己撒的谎感到愧疚的米娅,瞬间陷入了矛盾之中:“我应该让他知道,就算容貌,健康和事业毁了都没有关系,我会永远的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克服所有的困难。”
“是的,我应该马上告诉他的。”米娅喃喃道,等待着和夏康予说话的机会,心情既紧张又沉重。像是身体企图释放米娅此刻面临的压力,又或许是晚餐喝下的红酒酒精发挥了效力,她的精神从紧绷转为涣散,眼皮也越变越重,几乎睁不开双眼。
电影接近尾声的时候,夏康予转头看了米娅一眼,只见她眼帘低垂,睫毛微抖,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他微笑着摇摇头,关闭了电视,便要将米娅拦腰抱起,置放到睡床上。
对于正值壮年的夏康予来说,这本来是个十分简单的动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夏康予将米娅托住,想要撑起身子时,却半点气力也使不上来。他觉得自己的右半边身子像是麻痹了般,几乎没有任何知觉。
就在这时候,一抹影子突然从窗边掠过,拍拍翅膀,停驻在夏康予公寓阳台的栏杆上。那是一只体型异常庞大的老鹰,通体都是灰色的羽毛,一双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不断地打量着客厅里的夏康予和米娅。
这只老鹰,正是米娅的得力助手,灰鹰。
灰鹰一来到公寓外,便发出逆向的脑电波,抵消掉了经由‘网’传出的催眠式脑电波。附近的灯光便迅速的闪了闪,夏康予和米娅所处的空间也跟着起了变化。
几次无法抱起米娅,夏康予心里不禁觉得古怪,只好放下怀中的米娅,支撑着酸麻的身躯下地来。待他往前走了两步,总觉得右腿不太灵活,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他有些吃惊,腐着腿走到偏厅的镜子前,亮了一盏壁灯,坐下检查一下自己的右腿。
夏康予刚想卷起裤管,映入眼幕的,便是他布满是火痕的右手臂。那斑驳的红白色,不平滑的表面,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他大吃一惊,简直不可置信:
“这究竟是怎么——”话刚出口,夏康予便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像是个老人般,低沉嘶哑,和自己原本的声音相去甚远。他愣了愣,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只是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在镜子前仔细地端详过自己后,夏康予盯着烙在自己肌肤上的火痕,犹如身处冰窖般,透心的冷。他的伤痕集中在右边身子,面积至少有四十巴仙,灼伤的程度不一;他的声带损伤了;右胳膊和右小腿感觉迟钝,行动力大幅度的减弱,有神经损伤的迹象。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发生的,夏康予一概不知道。
他感觉自己身处一场噩梦中。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从中清醒过来。
就像往常那样,米娅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过身确定夏康予还在自己身边。
只是今天清晨,她身侧的位置却空荡荡的,没有见着平日那熟悉的身影。她想起自己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禁哑然失笑。她心想现在时间还早,夏康予应该还在睡房里,便从沙发上爬起身来,往卧室走去。当看见空荡荡的房间时,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摸了摸床单,却是凉的,没有半点体温。
这就表示,夏康予已经离开被窝很久了。
最令米娅感到焦虑的,是她没有办法在屋内感应到夏康予的气息。
这一下,米娅瞬间睡意全无,一边往睡房外走,一边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过的事。对昨晚发生的事,她只有十分模糊的印象。米娅记得她和夏康予正在沙发上看电影,她一直想找个机会,对夏康予坦白一切————
米娅没有立即死心,还是环顾了一下客厅,接着便是饭厅,书房,客房,浴室。可是,她把这些地方一一的搜寻后,还是没有见着夏康予的身影。夏康予从来都不曾这样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住家,他睡醒后会和米娅道早安,外出时总会和她说上一声,如果刚巧碰上米娅不在家,他也会留下字条交代自己的去向。
夏康予从来都不曾让自己担心过。
可是今日,夏康予却这样无声无息,毫无预兆地从屋子里消失了。
一时间,担忧、焦虑、烦躁不安等等尽数涌上了米娅的心头。她在屋里来回渡步,不断地延伸着自己精神的覆盖范围:五百米,一公里,一千五百米————
可是她还是感应不到他。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已经走了好远,甚至超过了她精神所能触及的范围。
“难道他昨夜,又突然醒过来了?”米娅心里一沉,背梁一阵发冷,担心‘网’对夏康予的催眠会像被割断供电的夜里一样,突然间失效了。
米娅心里有着很不好的预感,心里怀疑夏康予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他被烧伤毁容、知道他全心投入的事业根本不存在、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结过婚,米娅也不是他的妻子。
事实上,米娅也不是没有想过,总有一天,夏康予会发现他的生活完全是一个假象。只是,她总是认为这一天不会来得那么早。她总是觉得就算那一天来临了,她也已经对夏康予说出了事实,并获得了他的谅解和原谅。
只是这一天,实在来得太快了。快得让她措手不及,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原本是个虽然自私,却饱含着善意的谎言,但是谁也不知道谎言被揭穿后,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不。说不定还有补救的方法。”米娅心道,咬咬牙,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如果她能向夏康予好好的解释事情的始末,并祈求他的原谅的话————
米娅********,匆匆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