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在平静和不安中度过。
第二天的黎明,敌人还是静悄悄地。士兵们不用再流血牺牲当然再好不过,可是他们反而更放心不下了。
正在这时,几个士兵吵吵嚷嚷地涌了过来。他们抓到了一个行脚的旅人,经过简单的询问,虽然没有问出什么,可是当前正在大战前夕,每个人都不敢放松警惕。于是,把俘虏押到格雷恩简陋的营帐。
他看到的是个衣衫破旧,风尘仆仆却坚定的旅行者。在他也是个四海游侠的猎人时,他见到了许多许多不同心思的旅行者,还有行走各方的艺人,商人,眼前的这个人和他所见过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出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眼睛。镇定自若,谦恭有礼。
“这倒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他心想。
一个孤独普普通通的人,敢于闯入敌我难辨的战场,如果不是贸贸然粗心大意,那本身就需要有一些胆量的。虽然他还看不出俘虏有什么异样,可对于士兵们的谨慎忠于职守他仍然做出了褒奖。士兵们高高兴兴地离去。营帐中只剩下了他和特林维尔,以及那位俘虏。
格雷恩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俘虏一言不发,反而抬起了头。
他友善地问道:“请原谅我的士兵们把您送到这里来。可您也许不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要知道,这里战火纷飞,虽然眼下很平静,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厮杀起来。”
俘虏笑了,银白色的长须抖动着。他冷笑道:“当然,虽然每个人都有不被侵犯的尊严和自由。而且我也不得不被迫放弃了这种自由,可是仍能理解您的话。所以,我不会有所抱怨的。”
特林维尔好奇地看着俘虏。格雷恩也笑了。他不紧不慢地问道:“看得出来,您是个很有胆量的人。”
俘虏彬彬有礼的躬身施以一礼。他说道:“我觉得,一个常年行走在各国之间,以吟唱为生的人来说,只要我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胆量是不必要的。”
格雷恩笑道:“您的回答,也恰如其分的解释了,为什么会闯入数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却毫不在意。”
俘虏回答道:“我已经说过了,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在打仗,谁对谁错跟一个游吟诗人毫无关系。所以,我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那么,”格雷恩说道,“我同意您的说法。可是,如果您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很快就会让这种尴尬的境地加以改变。您会自由的。您想去哪儿,我们都不会阻拦。您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
俘虏躬身以示他完全赞同,并已经做好了回答一切问题的准备。气氛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冷清,变得有些友好。俘虏的脸色也和善了许多。
“首先,请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他问道。
“我吗?”俘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我的名字虽然卑微,和在座的诸位不能相提并论。可我已经答应了,我会如实回答您的问题。我会让你看到我是个多么诚实的人。”
“我相信。”格雷恩笑着说道。
一个俘虏的不卑不亢已经让特林维尔有了兴趣。他饶有趣味的看着两个人一问一答。
“我叫埃尔文,正如我对您说的,是个游吟诗人,来自濒海之国,蒙德维亚。”
特林维尔听到蒙德维亚,马上想起了曾经有两个海盗也曾冒充蒙德维亚的商人,却在格雷恩的逼问下原形毕露,嚎啕大哭时的情境。他坐在桌旁,手支着下巴,就等着看好戏了。果然,格雷恩故技重施。
“那可太巧了。”他笑着,“说实话,我对行走四方,以诗歌洗涤人们的灵魂,带来回味深长的思想启迪的诗人抱有莫大的尊敬。在蒙德维亚我就认识那么一位诗人呢。”
“哦?”俘虏也笑了。“那可太巧了,说不定您说的那位诗人,我碰巧也认识呢。虽然我自己身处此种职业是我所热爱的。可真正伟大的诗人,无论在哪里,都是比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国王加起来,还要少得多呢。”
特林维尔莞尔一笑。格雷恩看了他一眼,转头接着笑道:“我认识的那一位说不定就是呢。蒙德维亚的港口城市拉达尔世所知名,可真正让人们熟知的,只怕还要是诗人玛斯赖斯的大名了。”
俘虏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是说,玛斯赖斯吗?”他问道。
特林维尔顿时兴奋起来,好戏又开始了。
“是的。”格雷恩回答道,“我说的正是那位令人尊敬的诗人,玛斯赖斯先生。”
俘虏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鄙夷的神色。“他那里算得上是一位诗人呢!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物,只会用他的小聪明写些妆点宫廷奢华淫侈酒宴的烂词,讨好权贵以换取一些可怜的赏钱。他无疑是个成功侮辱了‘诗人’称号的人。要说他受人尊敬,又从何说起呢。”
特林维尔马上把脸转向他的朋友。可是他很遗憾地看到,他的朋友正微微而笑。显然,俘虏的话正对他的心思。
他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也许记错了。其实,我想说的是,蒙德维亚园艺城市的巴林先生。他总该算得上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了吧?”他看着俘虏的脸。
俘虏双手击拾,目光炯炯大声赞美起来。特林维尔被他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
“啊!巴林先生啊!”他的声音都变得虔诚起来。“巴林先生!不,不。他的名字对每一个诗人来说都是高山仰止,和他同时代的诗人因为有了他,都变得可悲可怜。巴林先生又怎么只是伟大呢?他就像高悬的日月,他的诗充满了力量和热情。正是因为有了他,我们的时代才变得如此激动人心。我再说一遍,即使全世界的王加在一起的光辉,在他面前也不过是萤火之光。”
他激动的双手抱在胸前。眼睛亮闪闪的。
特林维尔不知道诗人也会让人肃然起敬。可是他的朋友说道:“正是如此。巴林先生也是我敬仰的人。”
俘虏激动的问道:“啊,你认识巴林先生吗?”刚说完,他就摇摇头,“怎么会呢?巴林先生和他的夫人横遭不测去世时,看你的年纪,不过是个小孩子。”
格雷恩点头说道:“巴林先生的离世确实令人痛心,虽然他的死世人众莫一事。可是看您如此激动,难道埃尔文先生认识巴林先生吗?”
他的话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俘虏大声说道:“你问我认识巴林先生吗?我来告诉你,年轻人!我何止认识他呢!我有幸在和你这般年纪时,就在巴林先生身边。虽然我只是他的仆人,可是在我心里,他是我的老师。你不信吗?”他的眼睛火红,瞪得圆圆的。
“巴林先生和他美丽贤淑的妻子芳芳遭遇到海盗的袭击时,我就在场。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女儿,听从他的命令,我是绝不会离开他的。死也要和先生死在一起。”他嚎啕痛哭。
这可是任谁都不会想到的结果。格雷恩试探的询问,竟然让他得知了眼前痛苦失声的老人,竟然是诗人巴林先生的弟子。
他在泰斯米尔先生身边时,经先生举荐,曾读过巴林先生的诗。诗歌中深沉磅礴中的伟大和恬静中的优美所织汇成的世界,无数次展现在他的眼前。
泰斯米尔先生说起巴林先生,有时也会叹息。可是,他也仅仅如此,没有说过更多的关于巴林先生的事情。今天,他拿来试探埃尔文,却勾起了他的伤心。他不想去安慰那个老人,静静地沉思着。
特林维尔早就看傻了,他一个劲儿直咧嘴,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啊?一个哭哭啼啼,另一个愁眉苦脸。一个诗人,即使最伟大的诗人,能骑马打仗吗?能抓强盗吗?谁会怕他啊!”
格雷恩虽然疑心顿消。可是他接着问道:“那么,埃尔文先生,您能告诉我,您要去哪里吗?”
“去哪里?”俘虏渐渐平静下来。“巴林先生的诗歌传诵到哪里,我就去那里。我要秉持巴林先生的遗志,做一个把诗歌洒遍潘尼斯巴亚尔大陆的游吟诗人。虽然我不能像先生那样,写出最宏伟壮丽的诗篇。可是,难道我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吗?”他反问道。
格雷恩笑了。“那倒不是。可是,”他沉吟着。“现在战乱频频,到处刀兵四起,一个人是很不安全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您冒着风险穿过我们的防线呢?”
俘虏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他说道:“我不想对一个尊敬巴林先生的人说谎。我必须要这样做,是因为巴林先生的女儿被困在西方大陆。正如你所说,现在到哪里都不安全,特别是对她那样年轻美丽的姑娘来说更是如此。她被困在米汉斯的基亚多城,我必须去那里,只有见到她,才能放心。”
“原来是这样。”格雷恩点点头。“我现在能理解了。可是,同样让我疑惑的是,您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呢?去米汉斯的基亚多城,明显有更近的路。”
“您说走哪里才不会再受到这样的盘问呢?”俘虏又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