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缦重病在身,却被裴昭如此打压,又受到妻子的刺激,这病越发不好,只能赶紧叫人收拾东西回金陵。
落叶归根,总不能客死异乡!
薛家的这些事情贾琏并不关心,对于薛家,他不过是对薛蟠那个虽然有点小莽撞,但率直孝顺的小男孩还有几分好感,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又跟他何干?
船只进入扬州地界的时候,林家来接的人早就在码头上等着来。
看到贾琏,林管家满面笑容:“琏二爷来了,我们老爷一直盼着呢!”说着叠声叫着后面人,“快去给二爷拿行李。”又问贾琏,“一路可顺利?路上辛苦了吧?小的已经为您在府里准备好了,您一去就可以洗漱休息。”
贾琏来林家的几次,林管家对他一直很友善,礼尚往来,贾琏对这位也极为尊敬:“林管家快别跟我这没客气了,怎么叫你亲自来接我了?这可等久了?”又笑着说自己给他带了点东西,“京里城东慈英堂的跌打损伤膏,贴上一付,止痛祛瘀,你背上不是老觉得痛?拿去试试看。”
说的林管家眉眼间俱是笑意:“那就多谢二爷了。”
难怪林管家喜欢他啊。
林家子嗣不旺,几代单传下来,跟宗族的关系早就远了,上门来的亲戚,算起来,贾琏算是最亲近的几个之一,而且贾琏对人热情、为人有礼,对林如海一直敬重有加,几次在林家小住,一言一行都是有礼有节,林管家虽然对贾敏这个主母观感一般,但对贾琏这个夫人的娘家少爷的感觉跟林如海却是一样——这样的好儿郎,怎么不是林家的?
路上,贾琏询问林管家:“不知姑母的病情如何了?”
林管家原本还有几分笑意的脸上顿时黯然下来,看着他,摇了摇头。
“自打小少爷走了……”他眼眶一红,已经是说不下去。
对于林管家这样的林家家生子来说,小少爷的死,简直让府里的天都塌了,林如海如今已过天命之年,膝下唯有小姐和小少爷两个子息,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小姐没了都还好些——如今这样,林家怕是要绝嗣了!
这叫林管家这样忠心耿耿的忠仆如何能接受?
他一个下人都这样了,贾敏这个做母亲做当家主母的,心情就不要说了。
林如海多年无子,贾敏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早些年还拿着捏着不肯叫林如海纳妾,后来也变了态度,这些年一直努力,最终有了黛玉,后面又有了儿子——可以说,小儿子在的时候是贾敏这些年最扬眉吐气的时候。
林家谁都不敢再拐着弯的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也再没有人指责她叫林家绝嗣……
可偏偏,孩子都要三岁了,却说没就没了!
贾敏高龄产子,这些年身子本来就虚弱,这一打击之下,病倒不说,最严重的是还没了求生的意志,病人想死,便是大夫有多少高明医术也没办法啊!
之前给贾家去信的时候大夫就让准备后事了,如今,也不过是每天用人参灵芝等贵重药品吊着命罢了。
“夫人她现在,就想再见见娘家人!”林管家说的唏嘘。
贾琏没说话。
贾敏对娘家的这份心感人,只是,来的是自己,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望?
马车到得林家,林如海还在衙门里,没办法来接贾琏。
看着林管家抱歉的样子,贾琏表示很理解:“差事为重,还要麻烦管家,待我洗漱后,就去给姑母请安。”
进林府的一路,贾琏一直观察着四周,不比上次来林府的朝气蓬勃,如今这个府里,透着股阴郁死气,花园里的花木枝叶繁盛,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修剪了,来往的下人神色严肃,不见半点笑容,连高声说话都不敢,竟叫着偌大的屋子,有种死气沉沉之感。
算算自己那小表弟去世的时间,差不多都有三个多月了,这个府里还是如今这样,可见继承人之死给林家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贾琏心情不由自主页跟着沉重起来,去给贾敏请安的时候,心里一直做着思想准备,琢磨该怎样安慰,可真到了屋子,看到贾敏的时候,他依旧被震住了。
“怎么会如此?”
作为荣国府上一辈唯一的最小的嫡小姐,贾敏一直是受尽宠爱的,一脚出八脚迈,在她年幼的时候,她的世界都是围着她转的。她美丽,自信,大方,有着良好的教养,也有大家闺秀的傲气。每一天,她都是精致而又高贵的。
一年前,贾琏来林府,贾敏一手抱着儿子,指点着女儿读书,娴静美丽的脸上那温柔的笑意,仿佛能照亮房间!
可如今,她却如一朵开败枯萎的花朵,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脸颊已经深深凹陷,原本澄澈的双眼失去了光彩,就如蒙尘的琥珀,呆滞地看着前方。
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姑母!”
贾琏走近前来,可以清楚看到贾敏虚虚挽起的发鬓中蓦然多了许多白色,分明一年前,那还都是乌黑油亮的。
这一刻,再多的前仇旧恨都放下了,贾琏知道,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失去了心爱孩子的母亲。
他心下难过,小声给贾敏见礼问安道:“姑母,小侄来看您了。您最近感觉可还好?”
贾敏原本呆呆看着外头,听到他的声音,这才缓缓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好半天才有了焦距,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是琏儿啊?你来了?你表弟之前还跟我说呢,表哥去哪儿了?你终于来了!”
贾琏想起曾见过的漂亮精致的男孩,伤感在心头涌动,真心安慰道:“姑母,表弟若是看到您这样,不知道多心疼,你且放宽心,好好将养。”
贾敏摇摇头:“你表弟太小了,我不放心他一个……”
“……”
她的表情是那样呆滞却又充满慈爱,贾琏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出屋子的时候,贾敏身边的李嬷嬷抹着眼泪跟贾琏说:“自打小少爷走后,夫人身子就衰败了,只是放心不下小姐。”
小姐、林家如今唯一的孩子,林黛玉!
贾琏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捏着笔管颤巍巍写着什么。
贾琏走过去,便看到她还稚嫩的笔触写的正是金刚经。
看到他,黛玉的眼睛亮了一下,可还是坚持着写完了一页,才来给贾琏见礼。
贾琏翻了翻案几旁边堆叠的纸张,足足有五份金刚经了。
黛玉睁着水亮的双眸,稚气地问着他:“嬷嬷说,佛祖会保佑母亲的,我给佛祖抄写了好多遍的经书,他能不能让母亲早点好起来?”
“……”
对着这样稚嫩的孩子,贾琏长长叹息一声,如早年一般将她一把抱起,摸摸她的小脑袋,低沉着声音道:“……会的,佛祖会看到我们玉儿的小心,一定会保佑姑母的!”
黛玉被他抱在怀里,熟悉的感觉终于再次浮现,想到眼前之人是父亲母亲都夸过,曾经对自己很好的表哥,一直以来的紧张和害怕终于忍不住,抓着他的衣服大哭起来:“她们说我娘要死了,我不要我娘死,我不要我娘死……哥哥,我不要我娘死……”
贾琏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慰着。
怀里的孩子比一般人还要瘦弱,这样抱着,分量几乎可忽略不计,哭得那样声嘶力竭,直叫人担心她下一刻也会病了、没了。
贾琏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一遍遍说着:“别怕、别怕啊!”
这天,黛玉哭了很久,直到嬷嬷进来安慰抱走,贾琏胸前的衣服已经被哭湿了。
李嬷嬷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着黛玉被抱走的身影,扑通一下跪在了贾琏跟前。
“琏二哥,您就看在我们夫人眼前对年也还不错的份上,多照拂我们姑娘吧!”
贾琏看着她,发现自己今天叹的气比之前一年,还要更多。
他虽然极力掩饰,但是林如海是什么人,几乎是在才见面,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说了没几句,他突然苦笑道:“你知道了吧?”
“……”贾琏低着头,并没遮掩,“姑母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不知姑父您的意思是?”
林如海苦笑一声,如今,他又能如何?
看着眼前站着的钟灵毓秀的儿郎,他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竟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安慰。
如果是眼前的这个孩子,那么,他还是可以托付的吧?
“你姑母想要将你表妹嫁回荣国府,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这一刻,林如海不是执掌一方位高权重的巡盐御史,不过一个普通的父亲罢了,“琏儿,你也是我教导过的,你告诉我,我该跟你荣国府再结亲吗?”
贾琏抬头,正好对上林如海犀利如刀的眼神,这个一直对他慈爱有加,说是姑父,但比自己亲生父亲还要尽责教导过他的男人,满肚子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发现,他能说的,只有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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