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须多说,竖子可敢接印!”过老人大喝到。在他眼里,肖熠德即是风波核心,若制住肖熠德也可增些筹码。
掌落毫不迟疑,只是过老人不经意一瞥霍众,却见霍众目冷而凉薄,唯有事起意外的惊讶,更无丝平日情义或关心犹豫,心里竟涌些自嘲悲凉。
待得落掌眼前,众人反应过来,多有张惶,唯独肖熠德从容如不见,过老人心生不妙却已晚下。
果然那印决溃散开来,众人不待看清行情,已然听闻闷声响起。那过老人倒地,额头穿一孔洞,血如泉涌魂魄破碎,竟是神魂俱灭。
此时众人方注目一中年人,见他不紧不慢收敛气息,然后肃杀目光扫向厅中人,而众人均是脸色微发白,压抑不敢作声,针落可闻。
“冒犯肖族者,罪当百死。”中年男子声音不大,然而人皆噤声,诺诺不语。至于先前或有轻视者,包藏祸心者,心怀不轨者,尽是冷汗连绵,暗自庆幸未曾流露从而现无可计较。
也因那过老人血溅于厅上,肖熠德得以威慑众人。但被指鼻叫骂,扫下颜面,肖熠德虽是面色如常,心下却也耗尽了耐心兴致。他直接挥手随口命令:“无趣,随一并解决了吧!”
中年男子微一点头,知肖熠德心情不佳,并未多言。只是挥出掌风轻描淡写向着万易夏哲所在角落扫去,厅里众人都体会得掌中压迫,瑟瑟心寒,不敢抗拒,不少人兔死狐悲而暗中长叹。
不料忽有幽暗气息乍起袭来,与掌中流露气势相交。顿时掌风一挫,只是那幽暗之意也尽溃散流落。
变数发起蓦然,众人皆注目,然见原先站角落边上,无人注目少年嘴角溢出血丝,踉跄接连后退,直至靠在墙上,目里寒光幽冷透骨。
万易冷眼旁观众人争权夺利,丑恶毕露,只是凡此种种再是生动为妙,波澜转折,都如剪影,禁锢于平面而与他毫无关联。
众生皆冷漠如何?有他足够。便是那霍众首当其冲,欲争先表露态度,以视忠贞,就着大袖一甩,负手望外,现羞与为伍,亦远不足以动摇他之心神。
他只是觉得嘲讽,感觉此情此景和姜家之时何其相似,尽显人情凉薄。世人之冷暗,早该看惯了。
听罢众人之辱骂,夏哲之叹息,低头望夏哲目光澄澈,如一池清水,可照人世百态,沧桑变幻;如一抹光亮,明净心魂垢尘,人心鬼魎。
他想带人直接离开,不料却被那中年男子气机锁定。中年男子为护道者。护道?护道!大道威仪,天机难测,护全了一人,又作他人劫难。怎堪?怎算!
天色渐暗,烛火摇曳。
万易冷冷注目厅中人,三境之威不可犯,接下一掌,他就魔源枯竭,更受伤不轻,五脏欲焚。
哪怕肖族有能覆灭了浩殇,掀翻了灵宫,他亦不会多看一眼,因为不与他关联;正如今明知不可为不可生而为之,奈何!拼死或死!
见到一掌未能夺两人性命,护道者随意之色稍收敛,皱起眉头而微“咦”一声。至于众人却是面有异色,意料之外后眼神略显微妙。
“医塔竟堕落这种地步吗?”护道者冷声开口,侧身看向夏哲,“你也是大胆,不怕最后死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夏哲倦了争辩,笑笑不答;看得那护道者结连冷笑,声如夜枭啼鸣,刺耳生寒。
旁人均是莫名其妙,万易却是魔性涌起,眼里寒渗,有人扫见他之神色,竟是森晦自心而起,不得自制,一惊之下移开目光,无论如何不欲再看。
只是见到夏哲不言,那护道者又厉而问:“你可知你之行为,何以治罪?”
这下众生更是生疑,然而夏哲仍不答话。
“罢了,我肖族虽不睦于医塔,但同为人族一脉,我也与你医塔在人前留些颜面,”护道者问不得话,不再啰嗦,“看你自行了断是不可能了。”
匆匆话毕,那护道者皱眉摇头,又是一掌缓缓按下,不过这此,并非先前随意一击,而是真正出了极威,不可对抗。
万易轻轻一笑,他之心绪深藏而不可察觉,只是想及夏哲慈祥笑容,喃喃不可闻唤声“爷爷”。
然而威压没有如期落下,良久万易终抬头。面上冷淡妖异一清,声音轻颤抖:“夏老,您……”
“无事了,放心!”夏哲宽慰,目光慈祥,“凡我在,无人可欺负你。”
夏哲站了起来,身上气势增长,虽然也是平和依旧,却又多了浑厚博广,一手负立,只手撑开那道威严,语调温和却有疏离:“护道人,你做过了。”
话落收手而衣袖拂,杀招破碎,灵力反弹,那护道人身形顿时打出门外,面无血色,狼狈不堪。继又威压外放,虽不伤性命,但也让众人动弹不得,冷汗淋漓,死盯夏哲无人色。
“病伤疾不过如此,人心最难料。你等争夺事不关我,只是先强扯附会,又妄结人命,作为着实……不堪。”夏哲长叹摇头。
他转过身来。面上皱纹铺平,华发回乌,看似不过二三十之年龄,双目澄澈,神色温文,虽说不甚俊朗却也见之忘俗。
他又默默环视众人一眼,目光平和,然无人敢对视,接着携了万易,径直从周家地离开。至于所过之处,人人不得动弹,唯有眼睁睁看两人来去自由。
待得恢复行动,两人踪影全无。
整个过程看似曲折,实则不过寥寥光阴,瞬息百变。适才意料之外事情,众人过了大吃一惊,忐忑不安,继又显出阴晴不定,人心浮动。
※※※※
秦林城外,视野尽头,古城轮廓模糊,蕴养灯火如星辰,繁零星点,长明温暖。
夏哲携着万易,瞬息万步,不暇片刻,周遭已是野地荒郊,仿佛秦林经历种种已甩之身后。
万易仍是呆滞,心挂千念。直至夏哲忽而停下步子,他险些撞上,方蓦然回神。只是这一看却惊得懵了。
只见夏哲面容仿若迅速灰败,温和颜色尽刮去色彩。潇潇风起,扑灭最后的回眸。
万易甚至生出错觉,哪怕夏哲原地站着,他亦会化作时空岁月里的粉尘,随风而逝,烟消云散。
他一把抢过搭上夏哲脉门,所视生机破败,死气沉沉,纵有万般手段无力回天!
万易不知所措,乃至恐惧。他所看到夏哲显得年轻面下难遮掩死寂。生死轮回,天定法则,无可逆。
他忙乱甚至疯狂压制死意,或有用途,死寂少有褪去,惨败生机有了平稳迹象,夏哲目光恢复了几分清亮,唯独转乌青丝再复白华。
此时夏哲像极凡俗随时将归墟的老人,万易心下一颤一揪,不安愈强,淹没心神。
他遥见一方圣庙,荒废已久,杂草丛生,就带夏哲朝往行去。传说圣庙供养圣灵,仙凡众生皆参拜。
万易把夏哲安置在神台边上,轻抬起头,看见神陇之上正奉圣灵神像,高高在上,雍容尊贵,俯览芸芸众生,决断世人宿命。
但他心里毫无敬仰。圣灵?圣灵又算什么?
世事无情,圣灵可曾决断?因为世间本是无对无错,无真无假,说错便对,论假可真!
他沉默凝目夏哲,又见死气浮沉,莫论医师,哪怕现下一寻常人寻来,也能一断生死,可万易偏不是明白不来,是不相信。世人性喜自欺欺人。
万易手指修长,巧剔如玉,此刻死死抠着神案边沿,“噼啪”一声,案沿碎开,但他丝毫没有注意,仍是死扣而不放手,整只手掌被割得抠得鲜血淋漓。
他手忙脚乱施展所能想到所有手段,可笑仍唯有眼睁看着夏哲澄澈眼神愈发黯淡。良久,终有一丝光亮透过。夏哲艰笑了笑,依旧慈祥温和,和煦如风。
心里乍起万千悲涩,湿润了眼,模糊了视野。泪光溅落,激碎作绚烂迷彩,渺小又转瞬即逝。
“有事你便去医塔找月浛,他会帮你。”夏哲缓缓说,笑慈祥,隐约有不真实。他示意万易拿出医塔玉牌,他把自己空间炼入其中。
神采在他眼里溃散,万易身形发颤,笑得惨然。
但夏哲仍祥和宁静。缓缓举起手,轻拍拍万易肩膀,万易忽感生机灌顶,所受伤势迅速痊愈,枯竭魔源恢复如初,他惊又骇,竭力抬头望向夏哲,却唯见他动作凝固,眸光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