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了多情花的纠缠,小童带着大伙继续往前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了一处较为陡峭的坡地前,那坡地上筑着一道道石阶。石阶多数凹凸不平,满布着从旁边山坡上伸展过来的荆棘。
秦灵至嚷了起来:“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么?我们的马车怎么走得了这石阶?”
小童说道:“医病的是人又不是马,马车停在这里不就行了?”
秦灵至还欲再说什么,梁友铮拦住了他,他这才一脸不悦地忍耐了下来。
小童又说道:“这石阶一共有一百零三道,我弃情谷有个规矩,来求见邹先生之人需亲自背负着病人,从这山坡下沿着石阶一道道跪上去。大伙当中或许有些是陪同来此的奴仆,你们可不能代替自家的主人。”
这小童的语气说得极是平常,可大伙却像炸开了锅。
秦灵至火冒三丈:“什么?从这石阶跪上去?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我看这邹婴哪是什么神医,多半是欺世盗名之徒。小娃娃,若邹婴没什么本事,你直接告诉我们便罢,我们这便转身出谷,何苦弄出这许多规矩来戏弄大伙?”
先前那个黑脸汉子说道:“是啊,方才是多情花,现在又是这一百多道石阶。邹先生可不能仗着我们求医心切便来戏耍我们!”
方才被多情花缠住的毛头小伙说道:“邹先生是天下闻名的神医,自然不是人人都见得的,有些古怪的脾气也在情理之中。”
小童听着众人所言,说道:“邹先生说了,这是我弃情谷的规矩,来求医之人,不论是王朝贵人还是市井百姓皆是如此。如有还想求见邹先生的,请来随我上石阶。如果不想跪上去,就请止步于此,转身出谷便是。”
话毕,小童已走上了台阶。
秦灵至眼看着其他人已背负着病人跪到了石阶上,有不少人的小腿被石阶上带刺的荆棘刺到,发出了痛苦的声音。那些人咬紧了牙,沿着石阶一道道跪了上去。
秦灵至心中极为矛盾。一方面他有些傲气极好面子,于他看来今日在此跪求邹婴是对他莫大的羞辱,就算那邹婴能妙手回春,医好了秦语桐的双腿,那他也会羞愧难当,日日不得安生;再说今日有这么多人在弃情谷,他若下跪,日后必定会传将出去,那叫他如何面对?可他是秦语桐的爹爹,怎能不顾女儿的双腿?更何况,她的这双腿是因为自己才瘫痪的?秦灵至的脸色红一阵又白一阵,站在原地望着越来越远的众人。
梁友铮瞧出了主人的心思,说道:“弃情谷的规矩确实是不近人情!主人,由我来背负大小姐上去可好?”
秦灵至说道:“刚才那小童已然说过,不能由旁人代劳。就算由你背负语桐上了石阶,怕是也见不到那邹婴。”他面色严肃地顿了顿,继续说道:“要老子跪到这陡坡上去,还不如一刀杀了老子!罢了罢了,这神医纵有天大的本事,老子也不见了!友铮,我们这便回去吧!”
梁友铮对主人言听计从,只得赶着马车调转方向,离开了弃情谷。
秦梁二人那次带着秦语桐探访邹婴,秦语桐年龄尚小,约莫只有四五岁。因而她对那次行程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后来秦灵至偶然说起了这件事,秦语桐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她便追问了起来。可秦灵至言辞闪烁,便如当初她追问自己到底是怎么瘫痪的一般。秦灵至被问得烦躁起来,索性不管不顾了,一股脑把当时的情形告诉了她!
当初,关于自己的双腿是如何瘫痪的,也是秦灵至在被秦语桐问得暴躁不堪的情形下告诉她的。那一次秦语桐觉得到底是自己的爹爹,自己的双腿瘫痪,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可这一次,当她得知了弃情谷之行后,却觉得爹爹不可原谅!自己明明有复原的可能,可爹爹却因为傲气和面子生生放弃了这个可能!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爹爹!也是在知道这次弃情谷之行后,秦语桐逐渐变得娇蛮残忍起来,事事与爹爹作对,开始虐待家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雪地上,枯树林中刮起了微风。
秦灵至与梁友挣坐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悠悠地说完了弃情谷的那段往事。
这么多年以来,秦灵至暴躁的性子被磨得差不多了,他望了一眼远处的马车,说道:“友铮,你说语桐她会原谅我么?”
梁友铮说道:“怎么不能?主人年龄稍轻的时候那般暴躁冲动,现如今在大小姐面前都能变得温吞忍让。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灵至想着梁友铮所言,哈哈笑了起来。梁友铮也跟着笑了一阵。
那黄不休与施锦怡好不容易能在雪地上躺一会儿,此时竟都闭目睡着了。秦语桐在车中未听到他俩的动静,便命阿大去瞧瞧。
过了一会儿,阿大回禀道:“他俩都躺在雪地里睡着了。”
秦语桐说道:“阿大,你驾着马车在这枯树林中跑一圈!”
阿大领命称是。阿二和沈宝程都从马车前方跳了下来,阿大驾着车一挥缰绳,那马吃痛便向前奔了去。黄不休和施锦仪周身忽然间疼痛了起来,大叫了一声惊醒了过来。黄不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也跟着施锦仪大声哼叫起来。
秦语桐在车中听到他们的喊叫,自言自语地笑道:“这才像话!”
黄不休有气无力地叫道:“秦大小姐,秦大小姐!我,我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实在是受不了了!你,你直接给我一刀吧!”
秦语桐令阿大停下车来,说道:“原来你也会求饶,真是稀奇得紧!可我还没玩够,你现在求饶我可不许!阿大,把阿三叫过来。”
阿大嗫嚅道:“阿三不是正绑在车后么?”先前秦语桐替施锦仪取名阿三,阿大误以为说的是施锦仪,却忘了阿三之名已经被重新赐给了沈宝程。
秦语桐怒道:“掀开帘子!”
阿大不知秦语桐为何生气,战战兢兢地掀开了车帘。
只听啪的一声,秦语桐的长鞭已然抽了过来,阿大的脸上多了一道鞭痕。鞭罢,秦语桐说道:“我说的是那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阿大忍着疼痛,低头答道:“大小姐息怒,小奴这就去叫他过来。”他放下车帘,跑回去把沈宝程叫到了车前。
秦语桐说道:“阿三,你坐到那黄不休的身上,随着马车跑一圈。”
沈宝程连忙说道:“只要大小姐高兴,阿三怎么都成!”他走到车后,坐到了黄不休的身上,抓紧了他的衣服,黄不休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阿大坐回车上,驭着马在林中跑了起来。黄不休方才已是疼痛难忍,此时身上坐了一个人,更是痛不欲生,一路上哀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