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夜色渐浓,隐隐可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甚是悦耳。天禅寺似是又恢复了清幽孤绝,放眼过去,满地狼藉。谁也不会猜到,方才就是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天昏地暗的恶战。
苏颖忧心忡忡地盯着床榻,见过了良久闵碧落还未醒来,那颗心登时跟石室里的光线一般暗沉起来,语音哽咽:“阿落——阿落——”
“别吵!——”东方既白耳廓微微抖了下,语气有些烦躁不安。远处的姬无言见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示意苏颖禁言,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表情看。
苏颖从两人的神色中察觉出了不同寻常,心头莫名滋生出恐惧:难道有什么危险?阿落尚在昏迷,其他人又受了重伤,这可怎么办?
“你发现了什么?”姬无言终于忍不住问道。
东方既白面沉似水,压低了声音:“人越来越近了??”
空气仿佛于一瞬间凝结成冰,寒凉的气息正张牙舞爪地侵蚀着石室里的每个人,每分每秒都过得无比漫长。
“谁?”姬无言脸色一惊。
“难道洛川的人追踪到了这里?”苏颖嘴上虽这么问,心头却是一千万个否认,因为那意味着生存的几率将逐渐缩小。
“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这些人绝非等闲之辈。”东方既白声音越轻,脸色就越凝重。
“有多少人?”
“五、六人。”
姬无言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不禁暗忖:在她的记忆中,此人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如临大敌过!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不行,一会儿我得找机会带苏颖逃出去。
东方既白像是看破了她的意图,冷笑道:“你不要想着可以冲出去,因为你决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姬无言目光一滞,默不作声咬了咬唇。苏颖美目尽是惊恐,一边担忧地望着闵碧落。
“来了!”东方既白低低嘱咐了一句。
“咣当——”大殿的门被踢飞,碎木四处飞溅,进来五个手里亮着火把的人,为首一人,脑袋上铮明瓦亮,手里牵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一身金黄色的皮毛,在火把的映射下,显得更是油光可鉴。
“阿金,去看看人是不是在这里?这是那个人的??”为首那人的语气并不是吩咐,而是一种宠溺,说完笑着递了一片碎布过去给它嗅了嗅,接着说:“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这可是上好的牛肉,去吧!找到了就全给你,好不好?”
阿金扫了他一眼,立即卖力地四处嗅找起来,很快便发现了大概的方位,晃着尾巴发出得意的嘶吼,一双狗眼珠子闪着灼热的亢奋,仿佛那块牛肉已是囊中之物。
“好阿金!”为首之人大喜:“快!——应该就在这下面,大家找找附近有没有机关?不,撬开!—”
可是寻找了半天、撬动了半晌,青石地砖还是纹丝不动,甚至连条裂缝也没能折腾出来,众人不禁惊异。
“三哥,我等没发现机关。”
“济隐,怪不得当年怎么都找不着你,原来你就藏在这下面——”为首那人摸着光秃秃的头顶沉吟半晌,表情狰狞地发狠道:“继续找!找不着就烧了这里!——”
“是!——”
姬无言见东方既白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下,急切地问:“你听到了什么?”
“他们要烧了这里,所幸上面人不多,事到如今唯有硬拼。”
“好!”两名女子眸色皆是一沉,乖巧点头,似是从未如此明白事理过。
“我可先把丑话撂在前头!我不要求你们能帮我,但至少别拖我的后退。”东方既白格外叮嘱了一句,说到这儿飘了眼苏颖。的确,这里属她的武功最差,还中了蛊毒,现在就跟个废人没啥两样。窘得她在心底不断地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跟外公学功夫?!白白浪费了大好的韶光。
“你的手!——”姬无言这才瞧见他胳膊以下空荡荡的,震惊地眼珠子差点凸落出来。
“不劳关心,没事!”东方既白冷嗖嗖的回了句,心想:你现在才注意到?
姬无言面色讪然,却没生气,只是咬着嘴唇垂首看着地面,仿佛地上有朵很漂亮的花儿值得她好好探究。
与此同时,殿中已是暴跳如雷:“给我烧!——”
“三哥,在这地方放火好像不妥吧?”
“蠢货!少主性命垂危,大哥命我将那两人活捉绑于少主面前千刀万剐,我用火是要逼他们现身!”
“是!——”几人飞身出去。
石室里恍若打了个晴天霹雳,“什么!那家伙要死了?”东方既白陡然一惊,若放到平日里,这等纨绔死了就死了,但此刻不同,万一他在这个时候死了,洛川非疯不可!这人要是狠起来,手段可毒辣得很。沉吟片刻:“事情有变,趁着他们少了几人没回来,我们要尽快行动,否则不被烧死,也会被烟熏死。”
“烧死?——”一道疑惑的声音似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见闵碧落醒了,是既喜又忧,却都默契地没开口。反倒是他察觉出了异样,诧异道:“怎么了?”
“没事儿。”苏颖瞧见他面色依然苍白,心痛不已,面上却是甜甜一笑。
姬无言本就怀着愧疚,得知背其所救,更是心怀感激,所以也跟着傻笑,笑容却极不自然,竟比哭还难看几分。
“上面有人?”闵碧落岂是三岁稚童,侧耳一听,便知深浅:“不是叫你带她们走?”
“那也要她们肯呀?”东方既白就知隐瞒不住,僵硬的笑容登时塌陷,恢复了忧色,说道:“最麻烦是,洛川的儿子——要死了。”
“这不可能!我出手的程度绝对伤不了他的性命!”闵碧落那对炯炯清眸里暮然一寒,冷然道:“难道是被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你是说有人想借——刀——杀——人?”东方既白阴沉着脸,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是说上面的人要烧死我们?”闵碧落回想起刚才朦朦胧胧听见的片段,登时串联起来:“眼下先得找个机会从这儿出去!我们都受了伤,此时绝不宜与他们硬拼!”
“我没听错吧?我们要是没受伤,或许还可能全身而退,可眼下不拼绝无出去的可能!”东方既白翻了个白眼:“你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五鬼难缠的大名听过没?”
“呵——在你幽冥使者面前,几只鬼算得了什么?”闵碧落心头大骇,倒抽了一口凉气,却还淡笑着打趣。
“你说的是一夜之间灭掉天刀门上下三百多口的五鬼难缠?!——”苏颖齿间打着寒颤,惊悚地望着他俩。
“我说有什么鬼能比你还难缠?——”姬无言则一反常态,讥笑道。
“你懂什么?论单打独斗,我自然是不怕,可是一旦他们围攻过来,胜负就难料了。你们两个中了蛊毒,一个身负内伤,暂时不宜动手,到时候万一我腾不出手来,你们——”东方既白没再说下去,因为他看见了闵碧落正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字画出神,问道:“你认识这些文字?”
“巴——利文?”闵碧落眸色乍闪失声道。
“巴什么?”东方既白怀疑自己没听清,:“上面那些鬼画符是——”
“这是济隐大师所写得大悲咒的心法口诀。”闵碧落一语落下,恍若天际划过一颗灿烂的流星,点亮了众人眼中的希望之光。
“济隐大师怎会将无上心法留在此处?就不怕人来窃取?”苏颖歪着脑袋狐疑道。
“你倒是窃取给我看看?字都不认识,还窃取——”东方既白似乎对苏颖横看竖看都顺眼。
姬无言瞪了他一眼,岔开话题:“巴利文?好像没听说过。”
“巴利文与梵文一样都传自于印度,只是它不及梵文高雅优美,不被人所熟知罢了。”闵碧落眼底的惊叹久久不曾散去,“济隐大师是得道高僧,他这么做必定有其深意。”
“我只知道咱们再这么深意下去,离被烧死不远了!”东方既白不耐烦道。
“阿落!既然你看得懂这巴利文,说明你与大悲咒有缘,不如试试修习?”苏颖心中一动,极力鼓动着:“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
“这倒是,趁我们还没被烧死之前。”东方既白的语调还是一贯的清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他不反对。
闵碧落显然被苏颖的一番话打动了,他催动魂祭的时候过耗了真气,又连救两人,真气已所剩无几,现在出去无疑死路一条。听闻此大悲咒不仅威力巨大,还有治愈内伤的神效。不管如何,眼下只有放手一搏!略有沉吟,猛然点头:“好!——”
“我去护法,你若是练成,咱就两清!”东方既白说罢,人已飘出了石室。
“等等我——”姬无言也跟了出去,还拉走了恋恋不舍的苏颖。
山顶上,万籁俱寂,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
“主子!——”
“我们走后,将这家人带去阳明山庄好好看守,尤其要注意那个老大,若有半点不轨,杀!——”
“遵命!属下发现了大护法留下的标记——”
“何处?”
“属下查到在禹关!——”
“就这个消息?”声音瞬间不悦起来。
“属、属下立即去查——”
“初醒最近在做什么?”
“启禀主人,她仍呆在柳烟阁,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异动。”
“退下吧——”
“是!——”
残梦面无表情地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讥笑道:“没什么异动?!哼——看来得尽快与大哥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