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食物和饮用水没有受到众人的克扣，约翰也只能勉强维持住那名肥胖的勤务兵到来时，还能睁开眼睛表明自己还活着，其余的时间都在昏睡之中。
为了躲避敌方的舰队，“罗尔”号铁皮船在大海上走走停停，旅程似乎没有尽头，船上的补给已经严重不足，就连每日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下的水手，供给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而那些伤兵与随军家属的待遇一降再降，见与遗孤没有多大的区别，立刻引起众人的不满，联合闹起事来，船长在盛怒之下将他们全部隔离，安置在甲板之下，而那名肥胖的勤务兵因利用职权之便偷偷享用食物与清水，引起水手的愤慨而遭到审判，被作为临战状态下违抗军命而枪决。
死亡越来越频繁，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有一具尸体被抛入冰冷的海水中。
小约翰在半昏迷状态下艰难地活着，其它孩童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有时，外面传来震天的炮响会让他产生了错觉，都以为是打雷的声音，海疆上炮火冲天，而甲板之下却是一片静悄悄。
清醒的时刻，小约翰看着周围瘦弱得都有些变形的伙伴，想到自己也会死去，就会产生深深的悔恨，白依依为他偷来食物和清水，他却没有勇气站出来为她开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众人活活打死，一言不发，睡梦中，白依依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时常出现，似乎在责问他为什么不站出来说公道句话。
死神无处不在，到底害怕什么呢？
白依依被众人打死的事情，给他带来很大的震动，让他那颗幼小的心灵，不得不去思考生命的意义。
如果不是白依依每天晚上给他带来一注甘泉和一小块面包，他恐怕早就被那个肥胖的勤务兵扔进了大海，哪里还会有后来的事情。
若他当时勇敢地站出来，承认白依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那么白依依就不会死去，不是他亲手所为，他也很有可能不会死去，可他偏偏选择了逃避，这让他感觉就象自己亲手杀死了白依依一样。
白依依为了让他生存下去铤而走险，他却宁可选择让对方去死，也不愿意承担丝毫风险。
你不过是一个不受人待见的杂种，别人夺了你赖以生存的食物与清水，是不是将你置入到最大的险境之中，你反抗了吗？如果不是有白依依，只会无声无息地饿死渴死……
……
“咣当”
铁栅栏再次被打开的时候，一股热气腾腾的肉汤味，和清新水果的味道让处于生死边缘的孤儿陆续清醒过来。
“孩子们，先吃点东西再梳洗一番，船明天就要靠岸了。”新勤务兵说话的语气和善了不少，当众人狼吞虎咽时，又有数名船员将船舱清理得干干净净，用洁白的裹尸布，将一名没有挺过来的遗孤裹好后抬了出去。
再次见到光明时，这些孤儿已经死了去一半，船舱也显得空荡荡的，这一刻，生命受到了尊重，他们都得到了很好的照料，消毒水清洗得没有一丝异味的身体，穿上整洁的衣裳站在甲板上透气。
人的天生就是健忘，苦难刚刚过去，当这群幸存者看到一艘艘军舰整齐地护卫铁甲船时，兴奋得高声欢呼，看着甲板上一列列的水手，带着洁白的手套向这边行**的军礼时，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如同完成了伟大使命，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
而此时，Ｍ国的各大媒体更是极尽夸张地描绘了“罗尔”号的英雄壮举，历经一年的时间，通过敌方海洋多重封锁，横穿大西洋，经过战火的洗礼终于返回祖国，声称Ｍ国在同纳粹与法西斯展开艰苦卓绝斗争的同时，积极进行人道主义救援行动，极大地鼓舞了全世界人民反对独裁统治的士气。
这一切，小约翰无心关注，心里还被白依依的事情填得满满的，不过他也清楚，噩梦已经结束了，大家又穿上了文明人的外衣，相互之间彬彬有礼，温文儒雅，下了“罗尔”号铁甲船后，就默默地跟在这群孤儿的后面，如同展览品一样通过挥舞着彩旗的人群，麻木地向前走去。
欢迎仪式隆重而**，当被提及在船上这一年来的生存状况时，语言艺术被众人发挥得淋漓尽致，“罗尔”号上的幸存者被描绘成一群百战余生的英雄，Ｍ国的骄傲，至于那些亡者的死亡方式自动被人们忽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仿佛人死得越多，更能显示出这次回归意义的伟大。
乱糟糟的一天过去后，劫后余生的十来个孤儿又被送往内地继续展览，十多天后，孤儿们在维斯镇的小旅馆中刚刚入睡就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只见一群当地名流，或籍以提高知名度的夫妇正在打量他们，而众多的媒体则端着会发出火焰的照相机，等着捕捉精彩的画面。
小伙伴们很快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极尽夸张地展开笑脸来讨人欢心，孤儿陆续被人领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小约翰这个混血儿了，他知道这里不是圣利亚教堂，无人领养就意味着失去生活的依靠，不由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惴惴不安地看着众人。
史密斯夫妇因为没有领养到合适的孤儿，却不愿意放弃这种露脸的机会，夫妇两人打量了约翰一番后，史密斯夫人伸出双手，满脸笑容地看着他说道：“小宝贝到这边来，我们带你回家！”
小约翰忐忑的心情总算松了下来，及时将自己的手放在史密斯夫人的掌心，待史密斯用那只大手抚摸他的脑袋时，他非常配合地发出感激的笑容，“呯”的一声，火光闪过之后，媒体也完成了所有的任务，纷纷回去整理素材，以便能够赶上第二天的头条。
……
在史密斯夫妇家中住下以后，镇上关注他的人很多，他也逐渐适应了与养父母之间的相互配合，在人们的视线内，他总是露出被人宠爱的感激之情，而史密斯夫妇更是一副慈爱的表情，向人们大讲育儿心得，人们的视线之外，双方又是另外的情形，陌生的冷淡中带着厌恶，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直到约翰被史密斯夫妇送到维斯镇的圣路易学校上学，战争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人们才转移了视线。
二次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Ｍ国首府整日外在纳粹的轰炸之中，维斯镇却丝毫感觉不到战火的气息，而战争永远是话题的中心，人们悠闲地坐在林荫下喝着咖啡闲聊，如同观看一部有声电影，通过媒体对正在进行的战争品头论足，津津乐道。
约翰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与史密斯夫妇的和平共处，在学校低调而安静的学习各种知识。
三年级的时候，战争便彻底结束，也预示着国内政治倾扎的开始，保罗将军当年被全国视为英雄般的壮举，这时却被政敌翻了出来，指责他当初为了讨好教廷而不顾军令，差点导致一场战役的溃败，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当初收养遗孤的善举无疑显得褪色了不少。
从那以后，约翰的日子就开始变得十分难熬，史密斯夫妇看他的眼神冷漠得怕人，似乎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甜点被取消了，水果也没有了，后来连饭也得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最后，就连那个黑人女佣也可以对他指手划脚，十二岁的约翰已经开始懂事了，他默默无闻地承受这一切，只想再过几年，等到十六岁的时候，不仅符合住校的条件，也可以靠勤工俭学养活自己。
约翰慢慢向成年人转变，修长的身材显得更加挺拔，东方人柔和的外表，西方人白皙的皮肤，再配上一对天蓝色的眼睛，显得迷人而梦幻，从那以后，与养父母的情形也开始变得怪异起来，史密斯夫妇渐渐对他关爱有加，不仅恢复了所有的待遇，而且给他的零花钱成倍增加。
忐忑不安之中又过了一年，史密斯夫妇对他的关爱与日俱增，直到那一天傍晚，他才彻底明白这对夫妇险恶的用心，内心的屈辱，让他感觉生不如死。
1947年的冬天特别寒冷，他被史密斯邀请去浴池泡澡，虽然心里感觉有些不妥，却找不出推脱的理由，当他喝下那杯史密斯压榨的果汁后，泡在温暖的热水中就直犯困，这时，史密斯却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了过来，在他身上四处游走，他挣扎了几下，却始终无力推开，迷糊中看到史密斯夫人也加入进来时，便沉沉地睡去......
......
从那以后，他便开始了长长的噩梦，每隔几天就会被史密斯夫妇在家里猥亵一番，曾经想到死，可白依依那双空洞的大眼睛，无时不刻地在脑海里看着他，似乎在嘲讽道：小约翰，你又要选择逃避吗，既然死都不怕，你为什么还会怕成这样，去杀掉史密斯夫妇，圣母玛利亚不会责怪你......
约翰的心里在激烈交锋，不反抗的理由：这几年一直是史密斯夫妇在供养他。反抗的理由：史密斯夫妇根本不将他当人看。更可怕的是，除非他愿意去死，或者杀死史密斯夫妇，除此以外，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噩梦般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