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河畔,一幢白色的建筑耸立在那,每年都会有人翻新外面被煤烟熏黑的颜色,久而久之人们已经忘了了它原本的名字,只是被称作白楼。
外面是一排栅栏,栅栏旁边种植着一排冬青树,一排排的牵牛花缠绕在树枝上,爬山虎遮住了栅栏,翠****滴。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部门,但路上的行人却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停留,因为破旧的牌子上写着镇抚司三个字。
三十四层高的建筑只是人们看在眼中的,很少有人知道在地下还有七层,足以抗住太公号主炮的轰击。
巨大的蒸汽动力的外接电梯不断上下,守卫在下面的士兵脸色严肃地盯着每一个外面靠近的人。
于洋被套进一个大口袋,随后进入了大楼的内部,凭着感觉他发现在不断地绕行,整个一层其实都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普通人闻之色变的地方,即便他有镇抚司秘谍的身份。
黑暗的刑讯室里,闪烁着明亮的嘎斯灯,电石和水发生反应产生乙炔,这种灯比煤气灯更加明亮,被掀开眼上黑布的于洋有些不适应。
面前坐着三个人,三个人在翻看着于洋的资料,偶尔互相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名是熊奇,是最为穷凶极恶的通缉犯之一?”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苏奇。”
“他死之前你一直在身边?”
“是的,他和一名用弓的觉醒者战斗,在击毁了第二辆蒸汽战车的时候,为了保护我被射中,然后用枪击杀了那名觉醒者,自己也受了重伤。
我一直跟随他,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杀了他,并且带了回来领取奖赏,我能得到多少钱?”
审讯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带着嘲弄的神色。
“有人举报,说你曾经被他救过两次,而且在你父母死掉的时候,也是他给了你钱让你安葬。你为什么会杀了他?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死了,我们需要一个理由。”
于洋回忆了一下,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的破绽,缓缓说道:“很简单。
首先,我是一名觉醒者,屁股决定脑袋,所以我不会为那些没有觉醒元力的人争取利益,我想做人上人,我和他的理念不合……墨家的那一套只对不能觉醒元力的废物有吸引力,而我是要做上等人的。
其次,我是一名镇抚司的秘密警察,我的编号是0618830912,在我觉醒了元力去购买止疼药物的时候,就有人找到了我,随后我被蒙上的双眼。
那个人跟我讲了觉醒者就应该高高在上的道理。但他没有指派我任何任务,除了让我记住自己的编号外,只是告诉我长期等待,一举建功。”
于洋说的这些,前一半是假的,后一半是真的。但假的那一半是心,谁又会挖开他的心去看看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后一半是真,他记得很清楚,而且确定自己的前身就是从这时候起思想发生了转变。
两名审问者听到于洋爆出的编号后,神色微微一变,另一个人则是满脸欣喜,就恨不能跳起来拍手叫好了。
这种事都是有档案记录的,当然做不了假。
但是……三人并不是一个部门的,两人是镇抚司五处的,另一个人则是镇抚司六处的!
于洋编号的最前两位是06,证明于洋的档案在镇抚司六处,而国内的事应该是五处管辖,两个部门之间一直明争暗斗,各有所长,这次之所以让六处的人来参加审问,是因为熊奇的身份。
然而熊奇被杀,明明就是有人写了一封告密信。这一次行动全都是五处的人在安排,写告密信的人说事成之后会来领取奖赏,可这都一天了,那个人至今还没有出现。
反而是六处的人将熊奇的尸体带了回来,并且声称是自己杀的。
而且不需要太多的细节,两名五处的审问者已经猜到了是谁发展的于洋!
只能而且肯定是六处第三总局的李岱,他有一个著名的理论就是思想带来的忠诚远比金钱换来的更为坚挺,尤其是年轻人往往会因为所谓的思想引发冲动的行为。
也只有他会有闲心布下这么一个闲棋冷子,湮没于人群当中,忽然有一天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三年前齐国一举将晋国在临淄的间谍组织连根拔起,就是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埋在晋国的间谍网中七年,一言不发,第一次发声便震动了整个天下。
而那个小人物也是李岱偶然见布置下的,甚至李岱自己都快忘了曾经布下这样一个小人物。
现在……难道又要让六处的人出一次风头吗?
两名五处的审问者脸色灰白,浓浓的挫败感让他们心力憔悴。
五处这边得罪了军部,情报不明,导致七十多人全部战死,按照那封该死的告密信分析,那个人最多也就是个三阶到四阶的觉醒者。
可是……三辆蒸汽战车,以及一名四阶觉醒者,全都死在了那里,现在五处的人都在怀疑,那封告密信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而此时上面正在享受着军部孙老头的叱责,估计七楼又要重新装修了……
明明是你儿子想要镀金捡便宜抢着要来的,谁知道会是熊奇?如果当初知道是熊奇,也不会只派那么点人。
本想卖个好给军部的人,这回好没卖成,反而得罪了人。
当然,和孙老头的争执是上面的人应该干的事,这小人物不用拿着每个月32个银币的薪水替那些大人物操心。
可问题在于,这次审问带来了一个超大号的炸弹!
原本以为是个金疙瘩,那可是熊奇啊,墨翟的三百名亲传弟子之一,而且是为数不多的存活者。
墨翟去世后,墨家三分。
一分只醉心于格物之学,成了各国王室的座上宾,准备用自己的格物之学得到君主的赞赏从而左右格局,甚至在各国扩军备战的时候大力支持;一分则醉心于报纸文摘,力图用人文关怀让君主多施舍一些公平正义……
这两部分在各国都是受欢迎的,前者可以强兵壮马,后者可以涂脂抹粉,文武兼并,张弛有道。
唯独最后一分则是各国君主深恶痛绝的,人数不多,但熊奇正是其中之一,而且熊奇精通墨家的明辨之术,口才了解,实干能力极强。
熊奇的身份又极为特殊……熊氏,五处的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熊奇被杀,实在是大功一件。
但是现在却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五处费力盖房子,花钱摆酒宴,洞房的时候六处的人帮着入了!还特么有天理吗?
于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会牵扯出这么多的事,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紧张,在这种地方,稍微一个小动作都可能会让这群老狐狸看出破绽。
“我出去抽支烟。”
六处的那名审问者忍住心头的狂喜,明明审讯室就可以吸烟的,这明摆着就是一个借口,可那两名五处的官员已经心力憔悴了,只好摆摆手示意不用找借口了。
五分钟后,人还未至,笑声却先传了进来,两名五处的审问者急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在对方进来后,立刻行礼。
“敬礼!”
于洋打眼看去,进来的这个人大约四十多岁,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壮实的像一头熊,走起路来左右摇晃,应该是在甲板上留下的后遗症。
很罕见地没有束发,而是留着一个大光头,铮明瓦亮,在嘎斯灯的反射下如同镜子,脸上一道疤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显得极为凶恶。
“你就是击杀熊奇的于洋?我是李岱,见过你,但你却没见过我。上次和你谈话的时候你是蒙着眼的。”
于洋急忙起身,却不知道称呼什么,旁边的人立刻提醒道:“这是镇抚司六处第三总局的李局长。”
“李局长!”
于洋的双眼早在刚才就使劲儿挤出了泪水,弄出一副可怜兮兮受了委屈的模样,这一声陈局长当真叫的是荡气回肠,仿佛找不到母亲的孩子发出的那一声啼哭。
他的表演很有效果,其实大家都在演戏,关键在于演的是否符合此情此景。
于是李岱脸色忽变,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堂堂的功臣,怎么能坐在审讯室?胡闹!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砰的一下把旁边的桌子拍了个粉碎,五处的两个人真是有苦难言,孙老头在七楼拍桌子,你们六处的人也来拍?好歹大家都是镇抚司的,闭****也算是一家人,这桌子不花钱吗?
心里腹诽不已,面上却只能陪着笑脸道:“是这样的,他……他的身份我们也需要调查嘛,而且没有佐证。”
“蠢货!如果他真是黑色分子,早就跑了!那群开会的人你们抓到几个?一个都没抓到!”
说着拍了拍于洋的肩膀,于洋立刻感觉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从肩头袭来,心中惊骇,元力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想要抗争,但随后这股力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我们六处的事,用不着你们五处插手。人,我带走了,功臣不应该在这里受委屈,有什么意见让你们局长跟我谈,你们不够格。”
六处的那个审问者用口袋蒙上于洋,牵引着于洋先行离开。
等到大门关上后,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李局,您真的见过这个于洋?”
“见过,早忘了。
布下闲棋,就像是随便洒在地里的种子,可能会发芽,可能不会发芽,但也可能结出天底下最好的果子。
而我们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只需要一句话,将一枚种子仍在他的心里,总有一天会萌芽结果。
年轻人嘛,可能你随便拍一下他的肩膀,他都以为你很器重他,甚至会为之而死。”
“可是……根据军部的观察,似乎有两名觉醒者,另一个人将将蒸汽战车的炮塔砸飞了,会不会是他干的?如果是这样,他说的话未必可信。”
李岱冷笑一声,骂道:“你们五处的人都是吃猪食长大的?刚刚我试了一下,他觉醒了一层的元力。你也是一层的元力觉醒者,今天我就让你试试能不能砸碎蒸汽战车的钢板!”
那个说话的人立刻不再吱声,笑话,一米厚的钢板,你让我一个一阶觉醒者去砸?我还不如琢磨一下怎么自杀来的容易。
“可是……可是军部的报告说……”
听到军部这两个字,李岱更加气愤,要不是军部的蠢货,当年他也不会在脸上留下这么一道伤疤!
“去他大爷的军部,一群蠢货,汇报说有两名五阶以上的觉醒者,孙立力战而亡,死前狙杀熊奇,应该授予三阶紫心玉章,狗屁!
他们以为孙立是谁?是养由基?甘蝇?飞卫?纪昌?差远了!
要不是熊奇要护着后面那群人转移,就凭孙立?五个孙立也不是熊奇的对手,还他妈两个五阶觉醒者……”
一个人心里埋怨着自己的同伴,在李岱面前提军部那不是找骂吗?
李岱骂了一气,脸上的伤疤隐隐发红,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好了,有什么事让你们局长跟我谈,找出那个写告密信的人,大肆宣传,把墨者的报复引到那个告密者的身上,这个于洋,我还有用。”
“可是……并不好找。”
“不好找?这是你们五处的事,和我们六处无关。”
“是!”
两个人无言以对,本身这件事就充满了怪异,可毕竟是六处的荣耀,李岱自然会下意识地相信于洋。况且,一名一阶觉醒者绝不可能毁掉一辆蒸汽战车。
李岱走后,两名五处的官员愁眉苦脸,只怕今天五处不会安生。如果能找到那个写告密信的人,自然一切好说,可是那个人到现在都没出来领赏金!
镇抚司五处,从没有过这种想要把钱送出去的欲望。今天却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