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折皱表皮并没有让他的身体变得孺弱,可他的声音依旧如同古劲的苍松,别有一番风味:“小玉,直接上去罢,若是你对这里有兴趣,事儿完了再来便是。”
老人此时似欲要爆发的岩浆火山,虽然面容神态毫无波澜,可那语气间气势已经让梨娘听得全身发颤。这是怎样的强者才拥有的气势。
老人冷冽的瞥了梨娘一眼,梨娘瞬间便感到一股死寂却孕育生机的力量集聚全身。那眼神,好似死神注视,仿佛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言语,都被其看透猜穿,那是彻底的通透,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她那些待人的花花心思哪里派得上用场。这老人,与疏影太像了,这是实力上的相似而非其他。
不过,梨娘脸上只是短暂的震撼,随即便消失了。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被压服了,她可就无法在这个强者云集的帝都混上这么多年了——不过这个老人实力实在是太强,强到除了疏影,她至今还没有从江湖中所谓的绝世高手身上看到,想必他早已退迹江湖。
“咳,看我这眼拙劲儿,倒是怠慢了这位老爷。”梨娘方才意识到这个老人不单单是一个随行的老奴,她知道即使是这阁中有上千侍卫,怕是也敌不过这眼前之人,于是便打算多用些话语尽量拖住二人。
‘凑——’
一道暗蓝色的微光从吊烛上落到了楼梯的一个小缝隙里,梨娘伴着嬉笑,正欲张口却被巨响打断。她眼睛一下定住了,随后身体变得直了,没有了之前的那些妩媚妖娆的姿态,更多了几分恭敬。她的声音还是原来那番模样,不过相比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的谈吐举止非常正式,让人感到心绪稍平静了些。
回来了!疏影回来了。
这一道微光,原是说明了,这两个人是应邀而来。
“四层的三五三。”梨娘毕敬弯腰,指了大致方向,两人便向着楼上走去,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光彩,暗暗的收入眼底,脸上再次浮现妩媚的笑容,向着门前的人迎去。
……
沿着木质的楼梯,淡雅的古琴声宛如涓涓细流缭绕在心头,扶手上的古色木雕似乘云而上的青龙,大气古韵十足。
宇文玉珀和身后老人,一直沿着楼梯而上,眼睛也不停的四处张望。这说起来的上三楼,却在这翩君阁的最下边一层。也就是进去向侧边走的几个大厅。而中十二楼和下三楼却居于其上这倒是有些奇怪。上,从古至今都是强者的象征。越向上,其地位越高。
想必,这上三楼的地位确是最低的。
灯火扑簌,烛灯特有的纱影向四周扩散,越往楼上,灯火越发黯淡。原本一楼的古凤孤灯大气高贵,光霞刺眼,到二楼确是一个古铜青灯,光洁白泽四方,给人清凉净透的感觉。
一层层的向上,四楼的烛灯已经是很微弱了。只几个房间中飘忽的影子才能让人知道这一层原来是有人的。
三五三,左三右五第三间,来来绕绕,竟是来到了这层最深处。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座小楼为何感觉行走了这么久,并且随着深入感觉却越发的压抑。原本脸上常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的宇文玉珀此时都严肃了起来,不再是之前的那幅自然模样。老人那浑浊的眼睛此时竟然紧锁起来,眉眼好似苍鹰,全身紧皱起来。
“敲门。”楼下的声音在此时完全消失,此时这过道已经是一片宁静。宇文玉珀本来紧张的神情在这老人突然发出声音都哆嗦了一下。头上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还没待宇文玉珀按照老人的指示敲门,一阵冷风便从过道吹过,灯火随之扭曲。一股冷气袭过心头,随后一席席火花绚烂起来,过道之内一柱柱火焰凭空升起。
诡异。
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本来如此温柔动听的声音在这一刻竟然如同跗骨的阴风让人毛骨悚然。
“进来。”
老人听到声音,明显是愣了一下。这声音并不是那个人,但是那个人明明便是与自己约好,在此相会的。再说’,那个人在老人的眼中,并不是此时这声音主人的这种风格,他应该是潇洒、豪迈的,而非此时这声音诡异、阴冷。
宇文玉珀此时已经钻到了老人的背后,探出了小脑瓜子,眼睛带着异样的神采向着门内看去。
“咔呲——”
老人将门推开,脸一下回复成了自然的模样,他向着屋内看去。
屋内一盏烛灯徐徐燃烧,灯罩之上两枚荷花透着让人神怡的粉红。小桌古色古香,小桌旁,坐着一个女人,一头青丝、体态轻柔,她背对着门外,品着茶。臻臻清气从她的嘴边慢慢的向上飘去,经过发梢,拂过发柳,飘过烛火,转即化为乌有。
哪怕只这一个背影,便足以证明这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婀娜多姿的背影让宇文玉珀呆住了,那股无形之中,自然而然散发的气场竟是比起娘亲更加高贵。
老人推门好像并没有引起女子的注意,女子依然在慢慢的品着茶,不动声色,完全没有在意身后多出的二人。暗色的帘带突然卷了起来,一个人影背着光芒向着桌子走来。
“醒卻,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光线太暗,因为这个人背着光,在暗地里走过来,所以宇文玉珀并不能看清他的长相。听声音有些冷,竟是男声。
醒卻么?宇文玉珀眼中好奇的神色更加的浓了,这个称谓对他来说极为陌生。不过在家人闲暇之时,偶尔也会谈论到,那些老一辈的家奴、仆从偶尔嘴中是会蹦出这个词的。在玉珀印象中,醒卻,当是一代侠客。
老人看到暗影处的人,脸上讪笑了一阵,随后如同枯木折腰:“你要杀他,我宇文家自然会全力相助。”随着老人的头垂下,宇文玉珀完全展露在了屋中人的视野之中,而暗黑处的那个男子也慢慢走到了烛火蔓延处。飘渺的亮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宇文玉珀的眼睛瞬间看呆了。
那是一张鬼斧神工的脸,刀削的棱角让他看起来锐气肆意,冰冷的脸颊让他气场十足,星辰般的眸子之上的那对剑眉英姿飞扬。充满矛盾,儒雅却不失霸气,冰冷却不失魄力。那随意披散在背后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如同远古的狂神,俊美冰冷让人收不回眼睛。
“这次你做的,我且先饶过你,下次若再是那般,便是——死。”男子的声音温润可其中肆掠的冰寒让人感到心惊。随着话语声,男子的眸子向着老人看了过来。那是一双让人心颤的冷眸。
“坐吧。”男子声音依是冰冷,可是气势却自如的控制着,比起先前倒是刻意减弱了几分。原本压在玉珀身上让他感觉颇为沉重的身子陡然轻了几分。对面男子的语音刚落,老人便向前走了几步沉稳的坐在了男子对面。
从开始老人低头闷声,到现在沉稳不惊的转变只是刹那之间,可即便如此,也被宇文玉珀收入眼底。此时,玉珀仿佛又从老人的身上看到了曾经混迹在朝堂之上,高大孤傲的那个大将军。曾经百将以其为首,那时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其中都充斥着强绝的气势。不过自从那上边退下来,修身养性之后,那种桀骜的棱角随着时间慢慢磨平。
可即便棱角被磨得再平,本性永远都在那里,那是本质上的区别,当外壳慢慢的被平静包裹,内心之中的桀骜也不会有太多的变化。老人低头的那一瞬间,到后来的一系列转变,宇文玉珀知道,老人那一刻真的有过一丝微颤,不过在男子语毕,说出那‘饶恕’之语后,老人是舒心了,随后便平静了下来。
宇文玉珀跟在老人的背后,老人坐了下去,他依然站在那儿。烛火被风吹得飘忽不定,照耀在宇文玉珀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光彩动人。可惜的是,没有人注意他,因为他不是主角。
“米安国和你们宇文家向来没有太多的瓜葛。这次你们可以坐收渔利。他若是不在了,越国的政局也自然会有人接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