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轻纱落地显真容,缘起缘灭皆因怜
白芷庸不走了,这正合花、展二人的意。
靳轻承身体受不住累,来客的吃住自有人打点,无须她操心,便道:“起轿,我有些累了。”她的声音本就娇柔,中间还夹杂着丝丝疲惫,花无怯便将涌起的心思忍住了,心道她这般今夜自是不会替夏师姐治疗了,好在还有明日,夏师姐请撑到明日,我定会让她救你。
她自顾自的想着,轿子从她身边经过,她也没有反应,或者是她不想反应,可是靳轻承岂是好糊弄的主儿,你不反应,便逼着你反应,只听她既失落又委屈的唤道:“怯儿,你不同我一道吗?”
花无怯这几日吃住都在无颜小楼,无颜小楼是靳轻承的住所,之前靳轻承不在,她住着倒也无妨,只是现在……她的耳根子一下又红了,心想那“青囊互换,鸳盟互定”是假的,你又何必如此,可靳轻承手里还捏着夏犹寒的命,即便她尴尬羞愤得要死,也只有唯命是从的份。
花无怯一时想得狠了,不就是鸳鸯帐芙蓉床么,谁还怕谁?
话虽这么说,可是待她踏入无颜小楼后,心里那股狠劲又没了,她盘膝坐在书案旁边,手里捧着“探花截脉手”的书简,埋头看着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倒不是她看得专心,只是她不敢抬头罢了。
靳轻承斜斜的靠在软榻上,懒懒的看着花无怯,突地,她笑出了声来,说道:“你就不好奇我的模样吗?”
花无怯抬起头来,双眸中放着光,靳轻承这等人物,她如何不好奇?
靳轻承抬起手来,对着她勾了勾手指头,说道:“既然好奇何不亲自来揭?”
花无怯的心悸动了一下,当真走上前去,去揭靳轻承的面纱,只是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出卖了她心中的激动与紧张,靳轻承看着花无怯,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使花无怯满腔的激动又化作了期待。
靳轻承的面纱被揭了下来,面纱下的确是一张倾城绝色的脸,花无怯早有这样的意识,但仍被惊艳到了,却不知为何,她的双眼慢慢染了一层湿意,靳轻承的美与白芷庸不同,白芷庸的美是清灵绝俗的,让人望而生敬,不敢亵渎,而靳轻承的美则是勾魂夺魄的,让人柔肠百转,见即生怜。
靳轻承看到花无怯眼中的湿意,内心莫名的悸动了一下,随后她的嘴角往上勾了勾,眼角眉梢上的笑意更浓了,心道上天总算怜了我一回,让我临死前也尝尝世间情爱的滋味。
花无怯见她笑容娇艳却不敢再看了,埋头问道:“为什么是我?天下间那么多的俊男美女,为什么选择我?”
靳轻承不打算说谎,轻轻拍了拍软榻的边缘,花无怯顺从的坐过去,靳轻承道:“你知道江湖中人为何称我曾爷爷为不老尊者吗?因为他的容颜不会老,永远是三十岁的模样。”
花无怯惊异,世间上真有长生不老之人?
靳轻承苦笑,继续道:“曾爷爷虽是永生不老,但自此以后靳家的子孙就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岁的。所以我看遍医学奇书、武功秘籍,甚至是奇门遁甲之书,我想要找到破解的方法,可惜无果。”
花无怯惋惜,若是自己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心中都是不甘的,何况是她。
靳轻承道:“野史闲书上总爱写那些情情爱爱,生死相许的故事,我想我若不亲身体会一次,岂不是白来这世间走一遭,所以我寻了好些俊男美女来,可是我无法对他们动心,曾爷爷说你是个特别的,所以……”
花无怯气笑了,说道:“因为我身上的秘密,所以我是特别的?那你见到我,动心了吗?”
靳轻承看着她,依旧笑着:“自然是心动了。”
这话不假,她是真的动心了,她自幼便知道花无怯这个人,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和将来的命运,在那时她心中已对花无怯生出淡淡的怜爱来,所以不管遇到多少俊男美女追求她,她都无法动心。后来,在魏家,她见到花无怯的时候,她的心狠狠的跳动了的,随着这一刹那的悸动,她心中的怜爱破土发芽了。
可花无怯却愤怒的站了起来,说道:“世间情爱之所以珍贵,在于坦诚、在于两情相悦,自我踏入江湖就像掉入了一个巨大的丝网一样,我知道这织网之人其中一个便有你,你的动心我当真消受不起。”她一股脑的说了很多,既混乱又无章法,靳轻承抬着头看着她,眼眉中仍漾着笑意。
花无怯猛的回过神来,自己这是生的那股子气,那鸳盟之事自己不是早看得清楚明白吗?想着又暗暗看了靳轻承一眼,只觉得心中烦躁越甚,转身回到书案旁边,又埋头看起书来。
靳轻承起身去了盥洗室,洗漱规整回来便躺在软榻上睡了,期间再也没说一字半句。
花无怯看着书简,脑中却将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心知关键点是自己身上的秘密,但这秘密究竟是什么?转瞬,她想到杀死修罗快刀之时,体内突然冒出的诡异真气,接着又想起朱豪发疯杀人时的情景,立时吓得一身冷汗,愁灌心扉,哪里还有半分看书的心思。
圣人云: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此刻,不管她再害怕、再担心也是徒劳,索性整理了衣襟,去院子里练功,深夜练琴自是不合适,软剑在冰室之时已被损坏,练剑也是不成,便练起了那探花截脉手来。
探花截脉手共有四式,分别是望梅生津、追风拂柳、巧取豪夺、问道于盲。之前,她练到第三式之时便觉得真气阻滞怎么也练不下去,可今夜练起来却收放自如,得心应手。
这一夜,她将探花截脉手练得个通透,武功境界也升到了化虚初境,她再笨也知道,这应是靳轻承喂她吃下的那颗丹药的功劳,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唇间一热,脸颊也火辣辣的烧起来。
盥洗过来,她回到卧室,靳轻承正坐在铜镜前,苏木手里拿着角梳在替她梳妆。
花无怯看到铜镜中的靳轻承,或是因为昨夜睡得好的缘故,她的脸色不似昨夜那般苍白,眉目间也多了几分妖冶,靳轻承嘴角噙着笑,也透过铜镜望向花无怯,花无怯不由的心中一慌,举步朝屏风后面走去。
花无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靳轻承也整理好了妆容,但靳轻承却朝着那书案走去,没有出门的意思。
花无怯知道她是在等自己说话,便抿了抿嘴道:“靳姑娘,我师姐……”她话还未说完,靳轻承忽然停下步伐,转过身来望向她,晃得花无怯丢了神,呆呆的站在哪里,目光凝在靳轻承身上。
靳轻承见她这副模样,掩口笑了出来,花无怯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的撇开脸去,尴尬的红了脸颊。
靳轻承也不乘机打趣,让苏木取了随侯珠来,又将随侯珠含入口中,转头对着花无怯绽颜一笑,说道:“走吧,去看看夏犹寒。”花无怯又是一愣,此刻的靳轻承脸色红润,目光奕奕,哪里还有半分病娇姿态。
靳、花、苏三人刚下楼,便见到巫含玉和展无双横眉冷对的站在院子里。
花无怯失笑,嘟哝了一句“这世间情仇呀”,抬眸却看见巫、展二人呆呆的看着靳轻承,眼中满是惊艳,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心中生出一抹厌烦来。
展无双首先回过神来,兴高采烈的朝花无怯奔去,激动的说道:“无怯,我升境了,我现在是化虚中境啦。”花无怯自然不意外,嘴上道了一声恭喜,一转头,看着巫含玉,双目隐隐泛着冷光。
展无双心思不细却也发现了花无怯的变化,她本想感谢花无怯昨夜赠药之恩,见她如此便转了心思,干咳一声说道:“靳姑娘今日怎的没带面纱?”
靳轻承本就站在花无怯的身侧,闻言,转过身来,轻轻道了一句“怯儿帮我取下来了,便就不戴了”,这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从前戴面纱是因为花无怯,此后不戴了也是因为花无怯。这话从花无怯耳边话音擦过,又令她羞红了脸颊。
一行人去了药堂。
靳轻承先给夏犹寒诊了脉,又取出七枚银针,隔着衣服,便在夏犹寒“人中”、“少冲”、“百会”、“内关”、“十宣”等七处穴道上刺下去。
这七处属于人体要穴,稍有差池,这夏犹寒便一命呜呼了。花无怯见她救治疯女人阿奴,倒也不担心,展无双却生生捏了一把汗,她倒不是紧张夏犹寒,她只是没见过有人敢在这些要命的死穴上施针而已。
银针下去,夏犹寒果真苏醒过来,只是她受伤过重,昏迷太久,脑袋仍是一片混沌。
靳轻承又在夏犹寒“中府”、“白侠”、“列缺”等手太阴肺经上扎针,将她闭塞的经脉打通,夏犹寒立时吐出一口乌血来,靳轻承这才收了针,说道:“她之前与人对掌,伤了心肺,现已打通经脉,再调理几日便好。”
此刻,夏犹寒已恢复清明,抬眼看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花无怯身上,叫了一声“花师妹”。
花无怯扶她坐起来,靳轻承瞧了两人一眼,转到另一间病室,去看那朱豪去,花无怯想要跟去,但心知夏犹寒有话要问自己,只得作罢,转身对展无双说道:“展姐姐,劳烦一会儿回来将朱豪的情况讲与我听。”
展无双听她改了称呼,心道不管她与靳轻承是何关系,她与我总算同生共死过,叫声展姐姐也没什么不对,当下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