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小说 > 其他类型 > 太后有喜 > 132 乘凌高城

132 乘凌高城(1 / 1)

燕桓甫一离去,秦悦便从高阁上看到一行袅娜宫娥,簇拥着锦绣车辇缓缓移动。

那车辇从北辰宫而来,显然是帝妃亲至。秦悦一想起燕桓临走前不安的模样,想到他一遍一遍地叮嘱自己留在此处等他,当即警惕了起来。这一回随他们入京的唯有赵辛、颜柳二人。事出突然,她唯只得赵辛招手道:“赵辛,你且上来一会。”

赵辛刚刚指挥内侍将日所用器物安置于内室,却见阿吾独自立于高阁之上唤他。自从中秋接她回府之后,他几乎没有抬眼看过她。甚至于她曾隐晦地同他说起,她不肯与殿下有子,他也无法践行承诺来帮她。

他越做越错,终会害得殿下猜忌她,伤害她。

赵辛缓步上楼,却仍是垂眸道:“何事?”

“那是何人的车辇?”秦悦伸手指向不远处。

赵辛顺着她的手向外望去,但见宫宇层峦叠嶂之间,果真有车辇行来。待他收回目光,却盯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移不开眼,粉色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不似贵族女子那般蓄着甲,又覆以明媚的丹寇。她从不那般做,皆因殿下不喜欢。

双目触及她便难以移开,他唯有别过脸不肯看她,“能在宫中乘车辇的只有皇后和淑妃,但皇后极少往南明宫而来。必是庆安王殿下的母妃来了。”

“若是淑妃来此,我便放心了。”秦悦不由松了一口气,若是庆安王燕榕的母妃,便是燕桓的姨母。燕榕是那般好相与的性子,想必他的母妃也同他一般。

“这倒未必。”赵辛沉思了一会,“我即刻派人去通知殿下。”

“不是庆安王的母妃么,何必这般如临大敌。”秦悦不解。

“淑妃素来不喜殿下耽于女色。”赵辛道:“你不必担心,殿下未回来之前,我会在此处护着你。”

秦悦曾经以为,赢都之中,皇城之内便是她的家。直至父母离世,她的家支离破碎。可是反观燕桓,他虽然有令她羡慕的兄弟姐妹,可是他的家丝毫也不温馨,甚至令他不安。

她曾经以为自己无家可归,原来他也无家可归。

秦悦吩咐了几句,便从高处走下,整理衣着、梳发修容,然后静静地等在内室。

她有一种预感,淑妃一定是来见她的。

颜柳见她梳妆打扮,而后正襟危坐地模样,不由笑道:“何事这般如临大敌?”

话未说完,便听门外的婢子一声声问候道:“淑妃娘娘万安。”

颜柳的脸色变了变,“怎么这样快……”来不及细想,便有两个侍婢率先入内,一人手捧熏香,一人手持软垫,轻车熟路地将熏香摆在小几之上,而后又将软垫铺于黄花梨木玫瑰椅上。这才恭敬地分列左右,微微垂首。又过了一会,袅娜的美貌妇人款款而入,悠悠坐下。

庆元王不过走了片刻,淑妃便这般大张旗鼓地到来,颜柳一时拿捏不准,反倒是拽着秦悦跪拜道:“淑妃娘娘万安。”

便是跪拜了一会儿功夫,又有一个婢子奉了清茶上来。淑妃轻轻捧着茶盏,浅浅地饮了一口,这才道:“你们都出去。”

淑妃将茶盏放在小几上,白皙的指端有一抹嫣红,恰好指着秦悦,“你留下。”

颜柳惊得抬头,但见淑妃面容祥和,并无动怒的迹象,再看身旁的阿吾,却是恭敬地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行婢子自是按着娘娘的吩咐,出了内室。秦悦只听到颜柳在她耳旁说了四个字“随机应变”,便也离去了。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二人,秦悦虽是心上忐忑,却仍然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探究的眼。

燕榕那双带笑的眸子果然像极了淑妃,只是秦悦在皇云观之时,有幸得到玄清坤道指点一二,也大致分得清这般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并非发自内心。

淑妃看了许久,依旧是笑着,“你便是阿吾?”

“是。”秦悦低声道。

“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焉敢肖想皇室贵胄?”淑妃缓缓弯下腰身,盯着她的眉眼,“若说有些过人之处,倒也胜在年幼娇美。不知皇儿那般性子,能宠你到几时?”

秦悦哪里料到淑妃如同连珠炮似的,竟是说得她哑口无言。

淑妃是燕桓唯一的姨母,兰氏的最后一人。虽说燕桓几乎从未提起过淑妃,可是从他与燕榕的交情来看,他定是敬重她如母亲一般的。燕桓不曾忤逆的长辈,她焉能与之敌对?

想到此处,秦悦却是低着头道:“娘娘教训得是。”

淑妃愕然,若是这小女子不服管束,冲撞于她,她当即便可寻个由头,将这贱婢绞死在宫中。

“庆元王乃是陛下长子,前途不可估量,岂能因你这小小婢子止步不前,断送了前程?”淑妃却又笑了,“你被庆元王宠幸,也算有些福分,我可以替你做主,在他身旁做个妾氏。若是你不肯,亦可以领得丰厚的俸钱,日后衣食无忧,还能再嫁旁人。”

秦悦听罢,却是连连道谢,而后又道:“有劳娘娘费心。”

淑妃不由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这样久,这婢子脸上却并不见半点波澜。名分、金钱皆入不得她眼,倒是个有野心的。

“做妾可是委屈了你?”淑妃笑道:“但凡与皇子比肩的婚姻,无一不是世家大族之女。你一个名姓全无的婢子,日后如何帮衬得了他?”

“听闻你的笄礼由梁境贵胄主持,竟是连父母也见不得人?你除了拖累他,使得那些言官谏臣前赴后继地弹劾于他,还有何能耐?”淑妃虽是笑着,可是每一句话落入秦悦耳中,却犹如尖锐的利刃抵着她一般。

淑妃浅浅地饮茶,终于看到那婢子的脸上露出惶恐神色,原来她害怕的,竟是配不上他的皇儿。可是这样出身的低贱婢子,不论如何美貌,终是配不得她的皇儿。

“淑妃娘娘以为,我该如何去做?”秦悦忽然问。

“陛下不日将为庆元王择一世家女,我怜你年少貌美,不若领了银钱走远一些。”淑妃道。

原来是劝她离开他,然后为他找寻一位更有身份地位的世家女啊!秦悦从前只道是喜爱燕桓,想同他在一处,却从未想过由此产生的诸多矛盾。

淑妃虽然咄咄逼人,可是方才的一席话有理有据,容不得她辩驳。她若不肯将身份公之于众,只得作为他养在榻侧的爱宠;她若将身份公之于众,却是逃亡在外的失势公主。谈不上哪个更好,哪个更不堪。可是她知道,燕桓的心很大,她却帮不得他。

她爱他,却不能似旁的女子那般,倾其所有助他振翅高飞。

颜柳被赶出内室,派出去的人说庆元王与庆安王皆在乾明宫内觐见圣上,一时难以得见。

赵辛的面色愈发晦暗,不住踱步往复,有几次要推门而入,皆被颜柳拦下,“此时进去,非但是你,便是连她也一同害了。”

“那该如何是好?”赵辛握紧双拳,“我与兄长皆由淑妃挑选至殿下身侧,她的手腕我何曾没有见识过,恐怕她已对阿吾起了杀心。”

颜柳沉吟半晌,“淑妃心思缜密,便是杀人,也不会自己动手。”

正说话间,忽有一阵轻灵的女声飘然而至,“你们都站在外面做什么?”

赵辛与颜柳齐齐抬头,来的不是旁人,恰是南楚帝唯一的女儿燕枝公主。皇帝甚是宠爱女儿,便是她已及笄,也是承欢皇帝膝下,不曾封号、不曾封地、不曾议亲。

“公主殿下怎么来了?”颜柳却是笑问。

“皇兄说小皇嫂带了小食给我,我特来瞧瞧。”燕枝好奇极了。

颜柳与赵辛对望一眼,心照不宣,颜柳又笑道:“淑妃娘娘入内许久,恐怕殿下今日吃不到小食了。”

燕枝听罢却是不悦,“那要如何是好?”

“公主殿下但说是奉了陛下之命,大大方方进去便是了。”颜柳低声道。

这般撒谎恐怕不妥,可是连江城的小食甚是美味,皇兄说带来了小皇嫂,还有些有趣的小物件,燕枝实在割舍不下这些新鲜玩意,不由扯着嗓子道:“小皇嫂你在吗?父皇教我来看看你!”

话一出口,秦悦便是一惊,但见上座之人更是满面惊愕。

淑妃听闻燕桓带了那女子入宫,立即来此处见她。怎知连陛下都知晓了此女的存在,如此一来,倒是自己多管闲事?

燕桓一早外出,及至回来已是午后。燕枝似乎对这位小皇嫂甚是着迷,拉着她问东问西,便是连午膳也忘了。

门口忽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秦悦一抬头,便与燕桓对视一处,但见他的眸子飘忽,竟是不敢看她。

上午出门之时还好好的,此时竟是满面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他站在门口,由赵辛搀扶着,看那模样,竟是连走路都有几分艰难。

“二十棍就痛成这样?”燕枝笑嘻嘻道。

哪知身侧的小皇嫂身子一颤,却是捂着嘴哭了。

但见皇兄冷眼瞪她,燕枝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尴尬道:“不打扰皇兄了,我改日再来!”

燕枝一溜走,秦悦却是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将他抱了满怀,哭得更凶。

赵辛派人前去传话,最后却打听到庆元王触怒龙颜,杖责二十。秦悦心上便更加惴惴不安,一想到淑妃所说:你除了拖累他,使得那些言官谏臣前赴后继地弹劾于他,还有何能耐?

便是方才陪着燕枝之时,秦悦也有几分心不在焉,直到此刻看到燕桓,她却是再也绷不住了,唯有抱着他嚎啕大哭。

许久未哭,这一番哭泣凡是湿了他的衣襟。燕桓抱着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哄她。

他从前有些怕她哭,她哭的时候,不是想着别人,便是他欺负了她。此时今日,阿吾竟然为他哭了,皆因她牵挂他,心疼他。

燕桓反而觉得后臀的伤不那么痛了,不由捧起她的脸蛋,俯首汲取她脸上的湿润。

“殿下。”秦悦幽幽望着他,却是止不住的眼泪。

他也不说话,嘴唇一寸一寸侵掠她的眉眼,将她的泪珠儿吞入腹中。

便是伤成这般模样,他却仍在亲吻她,安抚她。秦悦抽泣了许久,泪眼矇眬地看他,“都是我不好。”

“是我触怒了父皇,关你何事?”燕桓不由想起弹劾他的奏章来。

白日宣淫……

燕桓有些想笑,捧着她看了许久,但见她环住他的颈项,努力踮起脚尖,将小脸埋在他肩窝。

她不哭闹,燕桓却仍然感觉得到,她的眼泪透过层层衣衫,贴在他的肌理之上。

伤在隐秘之处,燕桓既不准白薇看他,又不准太医诊治,只得趴在床上,痛得衣衫尽湿。

秦悦急得直跺脚,却是拿这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由分说按着他的腰肢,将裤子褪了去。

燕桓只觉身后冷飕飕的,混合着被棍棒凌虐、皮开肉绽的疼痛感……身后的小姑娘哭得更凶了。

秦悦从前也因惹恼了父皇挨过打,如今两相比较,才知父皇是多么疼爱她。便是她犯下大过,也不过是将她按在膝上,轻轻拍打几下以示教训。可是燕桓的父亲却不一样,分明是下了狠心要打死他!

“殿下骗我,你说他不曾打过你!”秦悦咬牙切齿道。

父皇的确未曾打过他,今日这般模样,也只是罚他之过。燕桓却埋首笑了,“阿吾一身怨气,竟是恨上了父皇?”

“我哪里敢恨他!”秦悦气愤道:“待殿下好些了,我们回连江城。”

燕桓侧目看她,却是笑道:“好。”

白薇虽然未曾得见燕桓,大抵也猜得他的凄惨模样,须臾便将内服外用的汤药、膏药交给了赵辛。

哪知庆元王面子浅,竟是不准任何人看他,只是唤阿吾用小手替他抚摸一番。

如今趴在床上,也能这般胡闹!秦悦一阵面红耳赤,却是不忍心放任他那般可怜模样,只得坐在他身侧,一点一点地涂抹膏药。

秦悦方才也是被气昏了头,如今再看燕桓,他的模样虽惨不忍睹,面上却一直带笑,竟是丝毫也不曾埋怨他的父亲。

她忽然问道:“殿下的父皇是怎样一个人?”

“赏罚分明,不徇私情。”燕桓道。

“殿下很崇敬、很喜爱他?”秦悦似是在问,又似是笃定。这般无怨无悔地挨了一顿打,反是被关怀的模样,还止不住地笑,不是高兴是什么?

崇敬他,喜爱他?燕桓思索了一会,父皇素来最是苛责他,他才不会怀了那样的心思。

父皇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他耳畔不停地回响。

“你既要她,又要她的家国。何去何从,孰轻孰重。”

“切不可因小失大。”

他不懂父皇,父皇也不懂他。燕桓静默了一会,沙哑着嗓子道:“阿吾,你过来。”

秦悦便蹲在他身侧看他,“怎么了?”

“我有些痛。”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盯着她的樱唇。

秦悦了然,缓缓低头亲吻他。

她的舌尖很软,也很凉,小心翼翼地勾画他的唇形,舔尽他的气息。

她颤抖着声音问:“还痛吗?”

燕桓低笑,“阿吾却是比金创药还管用。”

他伸手抱她,小姑娘轻飘飘的,还不及小妹燕枝重,他一只手便将她带入怀里,而后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姨母上午来找过你?”

秦悦“嗯”了一声。

“她有没有为难你?”他问。

“没有。”

“有没有欺负你?”他又问。

“没有。”

燕桓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心疼,“这般不假思索地回答,阿吾又在同我撒谎?”

夜里的月儿极亮,赵辛立在廊下,却见一行婢子摇曳生姿,款款而来,一会端茶送水,一会儿奉上点心。

他不由低头微笑,坤明宫那边的消息极快,听闻庆元王身侧仅有一人,皇后当即调拨了十几个婢子前来服侍。

孟兰溺亡,金玉自缢,更别提连江城中的那些个女子。这些女子前赴后继,尸骨未寒,便又有人步她们的后尘,招摇而来。

这些年来,皇后与淑妃从未明争,却一直暗斗。皇后马不停蹄地送来各式女子,淑妃却想方设法杀人灭口。如此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

赵辛再次抬头,便见颜柳在月色之下缓缓向此处走来。他笑着打量了她一会,道:“我终是明白,殿下为何没有杀你。”

颜柳便也笑着斜睨他,“我也终是明白,殿下为何没有杀你。”

赵辛微微惊讶,却听颜柳道:“觊觎主母,焉能有活路?只是你足够忠诚,大是大非面前,却是不曾犯过错。”

“颜小姐聪慧,不愧是淑妃娘娘提携之人。”赵辛虽是笑着,却是面露讥讽之色。

这回换颜柳满面震惊,却又听赵辛道:“起初我以为淑妃不准殿下亲近女色,直到今日她见了阿吾,我却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颜柳静默地盯着他,听着他缓缓开口,“先是鲁媛,后是余年年,甚至于你这个推手。”

颜柳更是无话可说。

所有人都说殿下与玉屏郡主青梅竹马,唯独淑妃对此事不介怀。玉屏郡主生长于边关,她的父亲是郑国公。郑国公鲁之敬,乃是当年跟着陛下南征北战,辅佐陛下登基,又保得一方平安的股肱之臣。

若殿下当日真与玉屏郡主一道,便也有了郑国公这个靠山。而后玉屏郡主却又主动嫁往北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玉屏郡主前脚刚走,余年年便来了连江城。想她一个未出过远门的贵女,如何能千里奔波至连江城?难道仅凭颜柳在背后筹划?

赵辛盯着颜柳,将她方才的一番话又送还给她,“觊觎主母之位,焉能有活路?只是你足够聪慧,大是大非面前,也不曾犯过错。”

颜柳无奈地笑笑,“若非身世沉浮,无枝可依,我又何必去肖想明知不可得之物?”

“这倒也是。”赵辛点头,并非所有人生而富贵,有遮天权势,否则他又怎会在大是大非面前选择忠诚,而非顺从本心?

他自怀中取出一只锦盒,“我不便进去,帮我带给她。”

颜柳接过锦盒打开来瞧,只觉手上冰凉一片,原来那盒子里有一圈铁壁,里面似乎是上下隔层,上面放着一只铁勺,底层似有一层冰。

颜柳瞧了一会,便也明白过来。有女子痛哭不止,肿了双目,次日又羞于见人,便以铁勺敷眼,以消红肿。

她不由笑了笑,“我便说是白薇送来的。”

赵辛拱手,“多谢。”

三更钟声之后,已是子时。秦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帏帐中一片暗红,吓得她瞬时清醒过来。入睡之时燕桓还趴在她身侧,怎么此时便不见了?

她有些着急地钻出帏帐,只觉外面有些冷。

“殿下?”

燕桓一回头,便见厚重的帏帐之中伸出一只脑袋,白皙的脸上嵌着两枚红肿的核桃,头发也有些纷乱,丝毫不复北齐贵女的风采。

“我扰到阿吾睡觉了?”燕桓问道。

秦悦只见他衣衫微敞,面前摆着纸张笔墨,正在案前写字。

“殿下在写什么?”她好奇道。

“连江城废除田赋的细枝末节,父皇还想多了解些。”燕桓站了许久,只觉甚是劳累,便是手腕都酸痛得厉害。

“你父皇真是!”

但见她气呼呼地钻进帏帐中,似乎说着什么“太过分”。

燕桓但笑不语,只是轻轻活动了一会手腕,继续下笔。

隐约可以听见阿吾在里面翻腾了一阵,想必是气急了。过了一会,她却是掀起帏帐下榻而来。负气似的夺了他手里的笔道:“殿下歇会儿吧,我替你写。”

燕桓不肯,“既是我惹下的事,哪能教你来替我做?”

秦悦将笔搁在案上,挡在他面前,抬头看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夜幕中的星斗。

室内的烛火跳跃了一瞬,秦悦便又红了眼眶,忍不住颤动着嘴角,“你可知道我心疼你?”

燕桓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只觉心跳得极快,却是将她的身子压在怀里道:“阿吾这般模样,我亦是心疼。”

四更钟声的时候,燕桓仍然立在一旁研磨,阿吾以左手支着脸颊,右腕却无力空悬,便是要倒在案上入睡了。

若是由他来写,半个时辰足以完成……只不过,手腕却是要废了。阿吾平素乖巧顺从,哪知今日之事却是触了她的逆鳞,竟是与素昧平生的父皇杠上了,这可教他如何是好?

她模仿他的笔力倒是并无破绽,只是写着写着,却是止不住“嘤嘤”地哭出声来,少不得他从旁安抚。

他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好容易教小姑娘相信,父皇并非刻意责难于他,便又见她揉着眼睛犯了困。

燕桓笑着去捉她的手,“还有数十字收尾,换我来写。”

秦悦握着笔不肯松开,“殿下既是坐不得,又如何落笔?”

燕桓俯身抱了抱她,便将掌心覆在她滑腻的手背之上,道:“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会儿岂不是要写到桌子上去?”

秦悦任由他带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在纸上挥洒开来。正如年少之时,父皇教她习字的模样。

她不知自己何时入睡,只记得他的掌心包裹着她,不松也不紧,却是不肯放开。他似是在梦里也吻了她的十指,一遍一遍地说:“阿吾辛苦了。”

秦悦心想,父皇虽是不在了,却有人愿意牵着她的手,再也不肯放开。

说好的不放开,却是须臾之间便松了手!秦悦只听一道女声笑吟吟道:“竟是这般贪睡。”

她这才挣扎着起身,原来早已是第二日清晨,但见白薇伏在案上,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白姐姐在做什么?”她好奇道。

“他说你近来身子不适,教我来瞧瞧。”白薇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我此番便不随你们回去了,你照着我的方子服药便好。”

秦悦最近并无身子不适,若说不适……反倒是燕桓身后的伤才骇人。

“多谢姐姐昨夜那勺儿。”秦悦道:“可是我未曾用过。”

白薇却也发现小几上有一方锦盒,里面竟是冰镇了一枚铁勺,她不由惊讶道:“虽说此法可去除浮肿,我却不会在小日子教你冰敷,究竟是哪个没眼色的这般败坏我名声!”

这锦盒是颜柳送来的,可是颜柳又怎会关心于她?秦悦大抵明白过来,可是她现下并无心思去想旁人,她只担心燕桓会不会又遭责罚。

最新小说: 团宠小祖宗九百岁 炮灰王妃今天洗白了吗 九零福运小俏媳 从木叶开始的宇智波琴川 八零好福妻 我靠着茶里茶气嫁给了豪门大佬 开局签到西游送太乙真人 穿越从语文书开始 谍海偷天 成为反派得不到的黑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