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昆仑山腹地以西三百余里之地，向来终年飘雪，远远望去，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山腰一点，唯村庄一处，如芥子纳于须弥而已。
暮光渐渐没入黑夜，只觉得群山隐退，眼前镂空浮现出山的颜色和线条，颜色深浅参差，线条黑墨分明，倦鸟早已归巢，村中飘起冉冉炊烟，一派时光静好，岁月绵长的景象。
一辆马车自山中驶来，悄无声息，不曾带起丝毫雪屑，村中深处的一户人家，院门大开，一耄耋老者闭目立于门外，任由雪花洒在肩上，混不在意。
马车近处才发觉，车辕竟不着地，马也非马，通体晶莹，一对玲珑剔透的羽翼不时煽动，似飞而行，速度又是极快，眨眼间便停在老者身前，不曾带起一丝清风。
马车上的马夫一个翻滚跳下马车，朝着老者双手作了一辑道：“门内事物繁多，今年只我一人前来，望村长尽快安排，今夜便要回去。”
老者嘴唇蠕动，似有千言万语，眉梢上的飘雪无声滑落，润物无声，片刻之后老者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段堂主还好吗？”
“段师叔沉醉修仙问道之间，行踪难觅，村长无须挂念，我乃奉命行事，还望村长尽快安排，我好回去复命。”
马夫的俩次催促，使得村长很是无奈，这个老者心中清楚，三年前的救命之恩，怕是消磨殆尽了。
“上仙此番舟马劳顿，且进屋来喝盏热茶，我这就去安排。”村长努力舒展着眉头说道。
马夫既是着急走，自然不会进屋，他不进屋，村长便要尽力，前俩年每次长流门的段堂主派人来接，总是会带些山外的稀罕物品，老村长虽不稀奇，但也足以领略人的心意，此番不仅空手而来，就连马车比之前俩次也小了俩圈，想到此处，老村长不免叹一口气，忧心忡忡，身处极寒的不毛之地，长流成为了村中孩子唯一的希望。
银白色的雪地里逐渐增添一朵朵橘红色的焰火，冷清的大门也变得热闹起来，一盏茶的功夫，村中百姓举着火把尽数而出，人影撺掇的空地上，只有脚下踏雪的声音，格外静谧。
村长似乎早已打点好一切，赶来的人群中六个年龄约莫十一二岁的孩童，在村长的引导下上了马车，没有挥手告别，也没有一路顺风，有的只是孩童夺眶而出的泪水和大人们眼角噙着的泪花。
早已见惯离合悲欢的马夫一脸冷漠的立在马车旁，不置一词。
“上仙，孩子们拜托你了。”老村长双手颤抖着去握马夫的手，马夫象征性的握了一下，随即手中多了一小袋玉石。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许小年！你要努力！过俩年我来接你！”
马车内林峰的一声压抑已久的哭喊，打破了夜空的寂静。
人群似乎受到感染，发出呜咽的哭声。
“林峰！我等着你！”许小年一把跪倒在地上，哭成泪人。
“启程！”老村长闭着眼睛狠狠的挥了一下手，马车缓缓起行。
即将阔别故乡的情绪在马车内瞬间蔓延，孩子们哭声更甚。
马车渐渐驶出村庄，向着仰为观止的高山驶去。
妇人的身上早已布满落雪，瘦弱的肩膀因寒冷的缘故轻微颤抖，单薄的身影在雪地里跪着，双手高高托举手中的一袋玉石。
若不是妇人挡住了马车的路，马夫连看也不会看她一眼，若不是马夫最近因赌博极度缺钱他更不会看一眼那袋玉石，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太多，多到使人麻木不仁。
偏偏世间又有太多的机缘，有太多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太多的久旱逢甘霖，枯木又逢春，世间，真是奇妙。
与马夫并排而坐的许小年不敢哭，他仍旧心悸的回想着刚才马夫粗鲁的将一众随身携带的包袱丢下马车，车内幼时的玩伴哆嗦着而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只是双眼恨恨的瞪着许小年，许小年不能哭，此刻的他才幡然明白母亲为何变卖土地房屋，此后身无分文，头无片瓦的母亲将会处于何等境地。
漆黑的夜晚被漫山大雪映照的煞白，马车俩旁的树木化作一道道黑影快速倒退，迎面而来的凛风刺骨，如一面面刀子划在脸上，许小年眼角的泪水早已结冰，刺痛而热烈，林峰从车厢内递过来的一件御寒棉衣被吴大贵一把丢掉了，诚然，许小年将踏上生死未卜的旅途。
微风摇曳着屋前的梧桐，树叶的罅隙间阳光洒了一地，少年斜卧在梧桐树下，满头韶光，夜有多长，许小年不知道，昏昏沉沉之间，他苏醒又昏迷，昏迷又苏醒，只觉得这个夜奇长无比，似乎需要一生去度过，直到一股久违的巨大暖流将他包裹，他才意识到，身边的雪山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秋桦林，一望无际的灿黄在微风的吹佛下翻起阵阵波涛，蔚为壮观。
马车在树梢上行进，马夫瞥了一眼许小年，没有说话。
“多谢上仙救命之恩。”许小年艰难的挤出一抹微笑，无比苦涩。
“是你自己命大，你的母亲为何如此狠心呢？我若是她必定给你盖三间婚房，寻一门好的亲事，一生虽未必大富大贵，倒也悠闲安然。”马夫看出许小年资质平庸，奈何收了人的钱财，因此说的委婉。
许小年听她一说，不禁想起母亲，泪水夺眶而出，流到脸颊上的冻疮上面，蜇的奇痛无比，许小年忍不住龇着牙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一个赶马车有何资格评论别人的一生！”马车内的林峰虽年龄尚小，倒也天资聪慧，因而对于马夫的说法极为不满，忍不住大骂道。
“上仙说得对，上仙说得对，我弟年幼无知，上仙切莫怪罪。”林峰的一番话吓得许小年急忙给马夫道歉，偏偏嘴巴又笨拙，只是一个劲的说上仙的话有理，二人虽非亲兄弟，却是从小亲密无间的好友，胜似兄弟。
“看来你是马车内的安逸时光呆的久了，也罢，咱们停下吃些东西再赶路。”马夫说着白马俯首，马车平稳的落在地上。
地面的枯叶深入脚踝，马车内的众人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看着被马夫倒吊在树上的林峰，不敢言语，反观林峰似乎无所畏惧，口中仍旧破口大骂：“你个臭马夫，烂马夫，活该一辈子给人牵马！”
许小年跪在马夫脚下，不住的抱着马夫的腿磕头求饶，额头上沾满泥土，马夫丝毫不为所动。
众人的包裹都被马夫扔下了马车，此刻个个饥肠辘辘却又没有食物，一时间对许小年的恨意又增几分，好在马夫这次良心发现，在不远处的野溪里抓了些鱼，这才使得众人得以免遭饥饿之苦。
许小年心里惦记着被挂在树上的林峰，悄悄的把自己的烤鱼塞入怀中，虽是滚烫难耐也不敢喊叫，生怕被马夫看到。
“你求饶我便放了你。”马夫一边吃着烤鱼一边望着头顶的林峰，此时的林峰已经被吊了半个时辰，脸色赤红，精神萎靡，仍旧扯着沙哑的嗓子骂着。
“林峰，快给上仙认错！”许小年苦苦哀求，以至于带着哭腔。
余下众人全都跪倒在马夫脚下，为林峰求情，毕竟是同村的玩伴，此刻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臭马夫！烂马夫！活该给赶一辈子马车。。。”
“不识抬举！”马夫哼了一声，众人再次启程，林峰被马夫拴在了马车的后面。
越往南去，气候越发温暖，四周的景色也变得葱郁起来，对于从未走出过村子的众人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许小年心中挂牵着车后的林峰，不住往马车后方望去，林峰似乎知晓许小年的心思，不时在后面怪叫一声，似报平安，又似对马夫的挑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