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凭和慕容杉吃惊的抬起头,却见不知何时,王语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坡前,泪眼婆娑地看着横陈于地的王定邦的尸体。
冯凭和慕容杉一时不知说什么。
这时冯凭也看到了公孙洛,她正一言不发站在王语嫣身后的不远处,注视着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既没有阻止王语嫣,也没有过去打扰她。
这时一阵深冬的寒风吹过,公孙洛就那样默默地肃立在寒风之中,眼中现出一片茫然与深邃。
王语嫣走过来,艰难地抱起哥哥的尸身,费力地站起,转身离去。
慕容杉犹豫地说道:“王姑娘”
王语嫣头也不回地制止她道:“什么也不要说,我什么也不想听!”说罢向远方走去。
公孙洛和王语嫣转身离开了山坡,很快便在冯凭和慕容杉的视线中消失了。
冯凭默默祭起长剑,带着慕容杉重回空中。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眼见就要到辽西地界。
冯凭心想,刚才耽误了将近半个时辰,不知云中城情况怎么样了。
他很想安慰一下慕容杉,却又一时无话可说。
想了很久,冯凭轻声说道:“杉儿刚才用身体为我挡王定邦那一剑,你不会是想替我这么个纨绔子弟去死吧?”
慕容杉幽幽说道:“只有你能解云中城之围,我死了也甘心,但你要去救我娘!只是一会儿如果我娘仍然有个好歹,我,我就我就死给你看!”说罢两行清泪从眼中落下,飘然坠入云层下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
冯凭此时心中很乱,口中说道:“杉儿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娘出事!”他加速向云中城疾驰而去。
空中速度很快,不出几刻,二人便到了云中城的上空。
此时城内外喊杀声阵天,城头的索头士兵正在奋力抵御,而攀着云梯攻上城头的匈奴兵则拼命往城里攻。
冯凭知道此时的汉王刘渊,人还在邺城成都王麾下效力。
这里与云中城比邻的匈奴部老巢由左贤王刘宣统领。
现在率部偷袭云中城的虽然是当地的匈奴将领,但幕后指使一定是远在邺城的刘渊。
冯凭当初在盛乐宫,听到拓跋也延向恪尊汇报,城中到处都是刘渊的密探,他就决定对这里的事能不掺和就尽量不要掺和。
他知道此时的刘渊是成都王司马颖的红人,刘渊虽是匈奴人,但才华横溢,在汉人文治武功上的修学造诣比汉人尤佳。司马颖对他非常喜爱。
而颖王爷和冯凭的父亲太子遹亲如兄弟,当初益州赵廞想吞并李氏的预谋,多亏成都王千里赶赴西蜀才搞定。
此时匈奴左贤王和拓跋右贤王两家过不去,冯凭心知肚明自己最好离远一点。两边都有很深的背景,自己最好不要趟这摊浑水。
但此时牵扯到慕容杉的娘亲,而导致云中城如今的紧张状况,又与自己脱不开干系,现在冯凭想撇清也做不到了。
他见城头匈奴攻势渐猛,守城士兵难于应付,便在空中挥袖使出一式道门显术:祈天风!
他口中默诵仙诀三遍,大喝道:“天风西姤,有陨自天!急急如律令!”
瞬间从西部天际吹来一股强劲罡风,顿时漫天飞沙走石,天空落陨如雨。
已经攀爬到城头的匈奴兵突然遭罡风刮面、陨石砸身,纷纷从云梯上跌落到城下。
但随后又有后补梯队向梯上攀爬,匈奴兵个个都象打了鸡血,不要命般疯狂向城头猛攻。
冯凭只注意城头云梯上的进攻,这时只听慕容杉焦急地喊道:“城门已被攻破,快进城!”
冯凭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城门前有数十个匈奴兵,抬着一根硕大的巨型圆木,不断撞击城门。
此时城门砰的一声被轰然撞塌。密密麻麻的匈奴兵像疯了一般涌进城门。
慕容杉方寸大乱,带着哭音喊道:“快去盛乐宫!”
冯凭忙御剑掠过城头,快速飞驰到盛乐宫门前降下。
宫门前的各个路口,都摆放着路障。无数拓跋索头兵士手持兵器,埋伏在路障后面。
见慕容杉和冯凭一前一后往盛乐宫急闯,众兵士纷纷挺戈上前攻杀。
慕容杉手中高高举起一块令牌大声喝道:“盛乐禁牌在此,让道!”
有一名索头小头领见到禁牌,再看向慕容杉,惊叫道:“是白部公主!白部公主驾到!”
众索头兵将纷纷让开道路,单腿跪地,俯首在路两旁的道边。
慕容杉也不理会他们,快步向盛乐宫跑去。
有两个俯首跪地的军士在慕容杉和冯凭远去后,悄悄地交头接耳道:“我们给燕云部的人施跪礼,让贤王知道,会不会掉脑袋?”
另一人小声答道:“大家同脉不同族,如果不给燕云的人施礼,恪尊知道我们一样活不了!”
冯凭紧跟慕容杉,三步并作两步冲入盛乐宫后殿。
进到后宫,慕容杉一眼便看到端坐在榻上的珠丹恪尊。
见母亲安然无恙,慕容杉松了一口气,眼圈发红,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来。
她冲过去跪在那老妇人脚前,手抚着老人膝盖叫道:“娘!”
珠丹恪尊低头看着慕容杉,眼中露出慈爱之色,口中却数落道:“还是那么没出息,动不动就哭!给我哭丧来了吗?你娘还没死呢!”
慕容杉娇嗔道:“娘!你瞎说什么!”
恪尊还是语调生冷地说道:“怎么现在想起来回云中城看娘了?”
慕容杉说道:“娘没有搞错吧!是你把杉儿送给别人当丫鬟,怎么倒埋怨起女儿来了?”
这时颜嬷嬷从宫外跑进来,大叫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们娘儿俩别整那些没用的,赶紧躲一躲。匈奴兵马上就要攻进来了!”
恪尊满面怒容地大喝道:“老身就在这里等着!我倒要看看他们敢把老身怎么样?同是朝庭制下的封疆大臣,我们名正言顺,他左贤王有什么权利征伐我们!”
慕容杉说道:“您现在就别说这个了,先保命要紧。别耽误时间了!”
恪尊说道:“就算躲,又能躲到哪里去?这里是云中城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六修他们什么时候班师回来?”
慕容杉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时半会儿还能指望上他们?”
颜嬷嬷说道:“先王在后山建的小嘎仙洞荒废已久,不会有人注意到那里。先暂时去那儿躲一躲吧!”
慕容杉点头道:“是个好主意。”
她和颜嬷嬷强行搀着恪尊起身。
那老妇人满脸不情愿地站起身,斜了眼慕容杉身后的冯凭,由慕容杉和颜嬷嬷架着往宫外走。
他们几人从盛乐宫后殿的宫门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前面杀声一片。
只见有一队异常彪悍的匈奴兵杀过来,成片的拓跋索头士兵,被砍杀在地。前面的石径已经血落成河。
恪尊恨恨地说道:“看来我们想躲也躲不了了。”
慕容杉将长剑拔出,咬牙说道:“娘放心!他们想挡住咱们的去路,要先问问女儿手中的浩然剑答应不答应!”
这时前面正恶狠狠冲过来的匈奴兵突然戛然而止,似是被带兵的匈奴首领喝住。
只听一人声若洪钟地叫道:“恩人,怎么是你们?”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虬须环目的身强力壮之人几步抢到他们面前。
冯凭看这人身上的军衣打扮,猜想应该是这队匈奴兵的一个小头目。再看向他的脸,觉得此人很眼熟。
只见那壮士几步冲到慕容杉面前,异常兴奋地叫道:“恩人,你不记得我了?恩人救过我的命,我是石勒。”
冯凭听他这么一说,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慕容杉有些发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冯凭在她耳边说道:“梁州水牢中你救过的羯人。留在成都王军中的那个。”
慕容杉想了起来,奇怪地对石勒说道:“你不是在成都王那里吗,怎么跑到匈奴军中了?”
冯凭一摆手说道:“先别说这些了。”他知道这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
冯凭明白,匈奴听命于他们的大单于刘渊。刘渊幼年开始便长期充当匈奴送到晋朝的质子。
这位匈奴质子聪明好学,很得成都王的喜爱,他奏明先帝把刘渊要走,成为自己的随从。刘渊便在成都王军中不断成长起来。
冯凭对这段历史很清楚,刘渊和很多五胡乱华时的外夷首领一样,实际上都是晋朝皇室自己培养起来的狼。八王之乱一兴起,这些外族首脑的狼子野心便暴露出来。
石勒当初被汲桑收入军中,回邺城后被刘渊收到自己的麾下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这次他一定是随刘渊的军队来辽西参加对拓跋部的军事行动。
冯凭对石勒开门见山地说道:“石勒兄弟,我就有话直说了。现在我们有难,要躲到安全之地,请你放行让我们过去。”
石勒毫不犹豫地大声说道:“这有何难,兄弟这条命都是两位恩人救的,这点小事兄弟难道还会皱眉,那也太不仗义了!”
说罢他手一摆,令挡住众人的匈奴兵让道。
一个匈奴小校低声对石勒说道:“百夫长请慎重,看他们穿着,似乎是盛乐宫里的人”
石勒大骂道:“滚你妈球犊子的!”抬手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打得那小校捂脸一摘歪。
石勒对冯凭和慕容杉说道:“恩人还有什么吩咐?”
冯凭一抱拳说道:“多谢了。”
回头示意慕容杉搀着恪尊快走。
几人经石勒放行,快速离了被匈奴兵堵的水泄不通的关卡,在盛乐宫后山的石径上拐了几道弯,终于来到了一处幽静废弃的人工山水园林。
颜嬷嬷在前面带路,他们进入一个尘土蛛网密布的洞内。
慕容杉打着火石,颜嬷嬷推开一道极其隐秘的石门。
众人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开阔的内洞,里面床榻石桌一应俱全。
他们几人刚进去,恪尊便对冯凭说道:“小子你听好,老身有件事要你去做。”刚要坐在石桌旁歇歇的冯凭一愣,问道:“什么事?恪尊请讲。”
恪尊冷冷地说道:“你出去!把这帮匈奴兵给退了!”
慕容杉惊诧地看着恪尊说道:“娘!你在说什么?他一人怎能退的了满城的匈奴兵?”
颜嬷嬷一边掸着床榻上的灰尘一边笑眯眯地碎碎嘴道:“是啊,您老这不是难为姑爷吗?”
恪尊和慕容杉同时斥道:“休要胡说!”
冯凭看向她们二人,只见恪尊满脸不悦,而慕容杉瞪着颜嬷嬷娇斥的同时,脸上却泛起一阵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