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一位参军过来,向冯凭了解了一下钦差孙秀现在的情况。
然后那参军回去向赵王回禀,冯凭则由军校引着登上轩辕帝车。
他进入宽敞的大车之中,跪坐在惠帝对面厚厚的蒲垫上。
晋惠帝用茫然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向他招了招手。
冯凭起身过去,坐在惠帝身旁。
晋惠帝拉着冯凭的手,侧头仔细端详着冯凭。然后冯凭就见这老皇帝眼中落下两滴浑浊的老泪,他喃喃地说道:“凭儿,朕对不起你的父王。”
冯凭闻言心中一荡,他从未和智障的人面对面接触过。晋惠帝的痴傻名扬千古,傻笑话一箩筐。
当初冯凭刚到避世山庄时,庄里有些奴才就拿晋惠帝的笑话取笑冯凭。好象惠帝犯的傻,智障的冯凭同样会犯一样。
在冯凭眼里,现在不知为何,对面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傻皇帝也不那么傻的让人讨厌了。
这时大车启动,咕噜咕噜地向前缓慢地行进起来。
冯凭不知赵王下一步要到哪里去,他轻轻闭上眼睛,回忆着过去学过的云笈九阶的道法。
这一段时间惊心动魄,杂事缠身。他每日原本应该修持的时间常常就荒废了,不知不觉让时间溜走。
冯凭知道以后无论每日有多少杂事要费心,道**夫一定不能荒废。
师父越不在身边越不能忽视修炼上的自律,不然自己最后一步的计划就会彻底泡汤。
虽然在洛都找到太子留下的那个道家书库的机率非常大。
但万一这个书库落空了,两年半后,通过北斗七星坛会去见太子遹的最后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现在王定帮不在了,自己更不能让这个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想起王定邦,冯凭心中有些失落。他收心摄神,不让自己的心猿意马散乱。静心涤虑,坐在惠帝身旁舒缓地进入了定境。
过了很久,车外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使冯凭出了定。
车中这段时间的定境,让冯凭又到了第一阶第三境的关口前。
断断续续没有安心修持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如此轻易地就能到达第三境的临界点,这让冯凭有些意外。
他觉得这更多是得益于知见上的收获,而不全靠修行上定境的积累。
这一段时间所历所思,特别是在避世山庄听闻骆老的一番话。冯凭觉得自己心中所受触动很深。
修行道路,先过闻思知见的关,后而起修,则关关通遂。这就是避世山庄修学时,每个子弟都要先经过一年多的开蒙堂文理修学。
冯凭修道实际上跳过了那一关,上来便直接走上了修行的道路。
现在想一想,修行缺了哪一步都会对实际进境有影响。
现在避世山庄的子弟们散了,冯凭和王定邦兄妹都离开,冯羕则去了骆老身边,进入蜀仙道门成为外门弟子。
冯凭缓缓睁开眼睛,心想真是没有不散的宴席。无论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人或事,终究会有到头的时候。
现在慕容杉也离开了自己,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与她重逢。
这时车外有黄门小宦启禀道:“启禀陛下,启禀殿下,大军已到伊川郡。请圣上和皇太孙殿下下车。”
冯凭搀扶着惠帝出了大车,只见车下跪着数排伊川郡官吏。钦差孙秀和崔明远也在其中。
这小小的伊川郡从未接待过这么大队的人马,郡守任上更未接待过圣驾。这可紧张坏了当地的官员。
好在他们做的还可以,住的条件虽然一般,但将就着也还说的过去。
他们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惠帝执意要让住在其它室中的冯凭到他房中陪他说话。
冯凭本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在房中安心修炼。这样一来也没办法,只得每日去惠帝房中陪他。
惠帝也没有太多的话,冯凭和他呆了几天,算是真切的领教了痴呆儿的特点。
就这样过了三日,也不见赵王那里有什么动静。
他们也不向惠帝请示下一步的计划,也不找冯凭问话。
冯凭不知要这样在这个小地方等多久,只得每日陪着惠帝干坐在房中。
这间专为惠帝准备的房间很讲究,这一天冯凭象往日那样坐在惠帝身旁,和他大眼盯着小眼无语地呆着。
冯凭在熬着饭点儿,觉得很无聊。
这时突然听到惠帝的声音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不傻。”
冯凭一愣,将原来百无聊赖耷拉着的头抬起,惊奇地看向惠帝。
这时的惠帝,眼中少有地现出一丝清澈。他口中继续清楚地说道:“有时候朕的脑子非常清楚,能清醒地看到世间的真相。比一般人看得还清楚。”
他眼中透出一丝激动和狂热,随后又转为一丝焦虑。继续说道:“但看得太清楚了,让朕的心很痛,觉得没有了希望。还不如对一切一无所知。这世间一团糟,清醒地活着不如懵懵懂懂、醉生梦死更舒适。”
冯凭凑近了惠帝的脸,盯着他看了良久,然后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皇爷爷,你想不再这样活了吗?”
惠帝有些没听清一样,侧头痴痴地说道:“朕不想怎么活?”他的眼中又变得有些浑浊起来。
冯凭抓紧他脑子难得的清醒时刻,说道:“你想不想永远都清清楚楚地生活,可能没有过去醉生梦死那么舒心,但别的好处却很多。”
惠帝转头看着他,口中有些口涎似滴地喃喃道:“有什么好处?”
冯凭说道:“有尊严地生活。”
惠帝傻傻地笑道:“朕能吗?”
冯凭点点头说道:“孙儿帮你做到,但有个要求,你脑子清楚了以后,就不要再总这么缠着我了。”
惠帝没有象往常那样唤冯凭去他房中陪伴。
冯凭在房中静静地修持,他不敢进到小乾坤中,因为不放心怕有侍从突然进房发现端倪。
就在他又感到那第三境关前明显的气脉压力和周身膨胀时,有人轻轻地敲门。
一名侍从小黄门用细嫩的雌音轻轻唤道:“皇太孙殿下,您歇着呢吗?大司马有召,请殿下到郡守议事厅议事。”
冯凭答道:“知道了。”
一刻钟后,冯凭走进郡守府议事厅。
只见厅前正中端坐着惠帝,下面文武官吏分列两排。赵王大剌剌地站在文武官吏正中。
冯凭向惠帝脸上望去,看了看他的脸色和神情,浮现出一个轻易不会让其他人察觉的会心一笑。
这时赵王一摆手,他身旁的孙秀打开手中奏折笏板奏道:“臣启陛下,前楚王余部作乱中原,侵陵帝都。皆为贾后指使操纵,现请陛下颁旨,废皇后贾南风。令天下藩镇诸王出兵,赴洛都勤王。”
说罢将手中的奏折合起。早有一个小黄门宦官过来取了奏折,来到上坐,伸手去取放在惠帝坐旁的玉玺。
突见晋惠帝伸手将那小黄门宦官触到玉玺的手按住。
那小黄门一惊非同小可,他想抽回那支手却被惠帝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只听惠帝一字一句地说道:“叛军受皇后指使,现今尚系猜测。后宫妄加废立,不符晋制,再议!召各镇藩侯入都勤王,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再议!”
厅中众人闻言大惊,纷纷惊愕地抬头向惠帝脸上望去。
他们见到的却是一副异常坚毅的神情。这种淡定从容的神态他们从来没有在这位帝王脸上见到过,从来没有!
晋惠帝,这位千古痴帝,此时正与冯凭四目相视。他的眉宇间,露出有生以来第一次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