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微对于顾老太太来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哪怕是嫁进顾家三十多年的顾大太太，要不是顾大老爷已经过世，顾老太太又是个最通情达理的人，她对顾大太太也无法像对亲生女儿一样亲近和亲密。
小小是顾家血脉，那是天然的亲近，可苗微么，顾老太太又不熟悉，也不了解，对她天然就有几分防备。
要是这小姑娘真如她表现得那样柔顺，事事听从自己的意思，顾老太太说不定对她还有几分满意，可自己好心好意替她着想，她居然一口回绝，且态度坚定，想来她也是深思熟虑，不知道谋算过多少回了，顾老太太就不大高兴。
更何况，她这么坚持的拒绝，那么她对维摩的感情有多真？又有多深？一想到自己龙章凤质的儿子被这么个低俗卑微的女子玷污，顾老太太就十分愤怒。
是人都有私心，舍己饲人，那是圣贤，苗微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宽厚和豁达的心态？
说白了顾老太太就是不信她当真毫无所求，只是为了报答顾尘安。
顾老太太沉吟着道：“苗微，你怕是不太明白，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可就再没机会了。”
苗微平静的微笑道：“我明白。”
顾老太太压根不信，她不介意把残忍的现实撕扯开给苗微看：“你才多大？又一直有程家庇护，虽说失了恃怙，可外头的腥风血雨你从未品尝过，要知道这女子的名誉比性命都要紧，若是维摩不负责，你以后的日子有的熬呢。”
苗微相信顾老太太不单纯是危言耸听，可只要顾尘安再庇护她几年，等到她人老珠黄，于程家再无利用价值，她自己又有银钱傍身，程家就对她再也无可耐何。
看苗微那不以为然的神情，顾老太太心肠硬起来，她道：“罢了，良言难劝，你既不听，我也不好枉做小人，既是你不愿意跟着维摩那就算了，只是小小是顾家血脉，且顾家儿孙稀疏，我不可能让她流落在外。”
苗微神情一僵：“不行，顾舅舅答应过我的，小小是我一个人的。”
顾老太太再也忍不住怒气，扬声道：“你说什么？”
这是什么称呼？她管维摩叫“舅舅”？谁允许他们这么论的？再说打着舅甥的名号，行此污浊之事，简直岂有此理。再说孩子是顾家的儿孙，维摩凭什么独断专行？
顾老太太威势一开，苗微抵挡不住，她瑟缩了一下，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可她不能退缩，否则小小就真的争取不回来了。
苗微颤巍巍的道：“我说，顾舅舅答应过的。”
“他答应过的？我不同意，难道他还敢忤逆？”
“您——”苗微把想说的咽下去，略略想了想才道：“小小是意外，不在我，也不在顾舅舅的意料之中，原本她是留不住的，是我拼尽一切才保得她存活至今，我感激老夫人在危急时刻的救命之恩，我愿意做牛做马，甚或来世的衔环以报，可是小小，她必须是我一个人的。”
苗微就差说一念之差，这世上就根本没小小这个人，哪怕她是顾家血脉又如何，如果她不说，顾家能知道小小的存在？
顾老太太狠狠盯着苗微，冷笑道：“你好胆气。”
“苗微不敢。”
顾老太太盯着苗微的发顶，良久都不出声，苗微就那么僵直的跪着，以额触地，一动都不动。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和上一世一样的惶恐和恐惧，顾老太太只有比当初的孙三奶奶更有威势，可彼时苗微只是茫然，此刻却坚定无比。
她要小小，她一定要小小。
顾老太太半晌，微眯了眼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这只是你的短浅见识，不管由谁来做决定，一眼就能瞧得分明，小小跟着顾家绝对要比跟着你强。你是小小的生身娘亲不假，可你如何就能替她全权做决定？”
这个问题，苗微问过自己许多次，她动摇过，犹豫过，可太害怕孤寂和凄冷，她最终说服了自己。
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就比如她，既然父母都早逝，没一个人靠得住，哪怕程家是龙潭虎穴，她也得认。
同样，小小是她生的，哪怕她再卑微，小小也得认。既有个这样的娘亲，她就有一半的可能必须得跟着她哪怕过苦日子。将来她长大懂事后悔了，苗微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她应该承担的。
苗微没怎么犹豫就答道：“确实，我不能全权替小小做决定，可谁也不敢保证将来她懂事了，她就不会认同我的选择。”
顾老太太不屑一顾的讽笑：“只要不傻不痴，她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我是她娘，难道这就是原罪吗？”
被苗微这么一质问，顾老太太倒是一怔。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如果小小生活在苗微身边，将来她长大了还真未必嫌弃苗微，毕竟她以为她所拥有的就是理所当然的，没见识过富贵，她怎么趋利？
苗微咬咬唇，又道：“说句冒犯的话，顾舅舅已经成年，如果照寻常人家来说，他早已经娶妻生子，他是个独立的，有自己思想的人，就算老夫人您是他娘亲，也不可能事事都全权替他做出决断。”
顾尘安都已经答应了她苗微，难不成顾老夫人想要替儿子背负上背信弃义、言不守信的骂名？
顾老太太气得猛一扬手，茶碗哗啦一下砸到地上，摔成好几片，她厉声道：“你放肆。”
苗微不言语了。
顾老太太指着她道：“别以为我会信你的谎言，你想什么，你要什么，我很清楚，这会儿装得清高无比，实际上比谁都贪婪，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苗微缓缓跪直，望了顾老太太一眼，喃喃的道：“我确实贪婪，因为我既舍不得小小，也舍不得……”
她的泪从睫毛中滚落下来，她却绽开一个极美的笑，道：“我现在，只愿意相信顾舅舅，他许我安定，我便收着，他日反悔，我除了据理力争，晓之以情，就算拼到最后粉身碎骨，我也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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