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却，还是坚持？
唐楞严咬紧牙关不让身子发抖，上下打量着王刚肥硕身躯。打输了，他不值日，自己会被校规惩罚，打赢了，他或许会值日，自己还是被校规惩罚。
一旦打起来，输赢都要被校规罚，而且胜算渺茫。
退吧？反正王刚又不和自己在同一个值日组，他们剩下的垃圾只影响到余贤。相信大家会体量的，毕竟王刚那么蛮横，连班主任都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的劳动委员又能做什么呢……
而且，校规确实没有处罚逃跑值日生的条例。
就算退了，别人也没资格指责，而且，而且，现在已经是初三了，中考最要紧，以唐楞严的成绩，很轻易能和王刚拉开差距，上更好的高中，从此眼不见心不烦。
无非是道德上一点小小的遗憾而已……
唐楞严的目光落在后排的空座位上，甄诗皓今天请病假没来上学。他记得昨天晚上在校门口分离时，对方气色还好好的。
也许是害怕来学校……
……
“王刚。”唐楞严夹起双臂，颤声道：“你……给我去扫地。”
大手一下绕过他的防御，掐在脖子上。王刚凑近他的脸，满脸横肉戏谑挤着小眼：“嚯，胆子肥了，敢叫唤你爷——唔！”
唐楞严脖颈间的压力顿时消失，他劫后余生地连退数步，大口喘息着，惊讶看着王刚那因痛苦拧成一团的脸部横肉，佝偻着身躯发颤，双手捂着裆部。
“谁tm的敢偷袭我——”缓和一阵，王刚恼怒地挥拳转身，眼睛正好冲向泼来的柠檬水。
一下被柠檬水模糊了视线，王刚止不住地眨眼，抬臂去擦拭，左手指着前方，嘴里咒骂着：“别给我抓到你，你死——唔！”
失去双手庇护的下体又是一阵撕裂疼痛，王刚哀嚎着趴下，蜷缩一团。
余贤手里握着空保温瓶，看向唐楞严：“你打不打？要打就往头招呼，其他地方皮太厚了。”
“不了。”唐楞严没有落井下石的打算，既然脱离被打的风险，他的斗志迅速降低。
“你可别后悔。”
“不后悔，他记得起来打扫就行。”
“去你*的，死咸鱼——”地上的王刚缓过了劲，挣扎起来猛地朝余贤冲，张开双臂想要擒抱住他。
余贤不与他正面硬拼，闪到一边，王刚冲得太快，刹不住车，一团肉猛地撞在座椅上，波及着看戏的同学。
挫败的耻辱和周围的嬉笑声刺激王刚的神经，支起双臂，凶狠地瞪着收手注视他的余贤，“你最好期待我恢复得晚一点，那样你还能活久——”
狠话说到一半，他瞬间缩小的瞳孔里反射着余贤抄起扫把的影像……
……
政教处
“谁教你打架的，啊！不知道校规明文规定，严惩打架吗！”班主任指指点点着余贤，越看那杀马特头发越不顺眼，“早让你剃了这头，不把校规放在眼里吗！”
余贤毫不介意地挨在墙边，像个没多大关联的目击者；旁边的唐楞严作为真正的目击者，倒是站立得笔直，低垂脑袋，双手紧紧贴在身后。
沙发上坐着的妇女拿着自带的550ml保温瓶用政教处的饮水机盛满水，喝一口，咽不下的是听闻儿子被打的愤怒：“胡老师，我儿子被这小混混欺负得躺在诊所里，可惨了，你一定要给他狠狠处分！”
“我没下重手，打的都是皮肉伤。嗯，他要是能在诊所里突然恶化出粉碎性骨折、轻微脑震荡、流产、抑郁症，只要有医院的证明，我赔。”余贤龇了龇牙。
唐楞严赶紧扯一下这个家伙的衣角，瞪着眼暗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看气氛地顶嘴，还有最后那两个症状是什么鬼，碰瓷的人也不会得这两种吧？
“什么态度，什么态度！”班主任气得歪了嘴，“等政教主任来了，你就知道错！”
说曹操到曹操到，政教主任踏着皮鞋，一身工整白衬衫和西裤，短而利落的发型，进门就和气向班主任打招呼：“不好意思，胡老师，我开会来晚了。”
两人寒暄一阵，简略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政教主任的视线落在余贤的杀马特发型上，笑道：“是你打伤的人？”
“王刚先动的手。”余贤哼了一声，瞥向唐楞严，“打他。”
班主任一拍桌子：“他打人你拉着不就行了，干嘛还继续打，不懂得通知老师吗！”
噗嗤一声，余贤目光上下扫了扫身形消瘦班主任，“老师，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和这政教主任一起，拖得动那堆肥肉，我给你们十块。”
妇女激动地冲到余贤，抬手就要打，被余贤牢牢地制住双手，气急败坏下伸脚去踢，被余贤一扭一歪地躲过，直到被班主任拉开，嘴上还骂着：“你个小混蛋！分明是想欺负我儿子，什么保护同学，说得好听，全班同学都看到了，我儿子一直在被你打！”
“你分开王刚和唐楞严，就应该收手了！”班主任附和着，“继续打王刚，就是你的不对，欠他一个道歉。”
余贤不屑地捋了捋杀马特发型，摊在沙发上，“阿姨，老师，你们打游戏呢？我一脚下去，王刚是残血还是半血，虚弱还是亢奋？他嘴里骂得那么狠，鬼知道他会不会反击。”
“你明明一直打我儿子，没停过，这个唐同学也看见了！”
“废话！他那块头，我打他不一定痛，他一拳打中我，我就躺了。”余贤摆摆手，“唉，你们打过架没有？不懂还在那逼逼，真以为是回合制，有半分钟给你选技能看状态啊。”
“主任，你也看到了。”班主任不和余贤纠缠，“这个学生丝毫没有悔过之心，一定要严厉惩罚，按校规严重警告，王刚态度尚可，落个警告处分。”
唐楞严往前一步：“老师，这不合理！法律都允许正当防卫，为什么校规不许？”
“没有为什么，校规没写，就是不允许。”班主任斩钉截铁道，“校园暴力，动手就罚。”
“那我就只能挨打啰？”
“你可以……额，报告老师。”班主任底气有些不足，但仍然坚持校规，“老师会处置的。”
沉默半响的政教主任突然开口了：“我听说，王刚同学之所以动手打人，是因为长期逃值日，被劳动委员叫去打扫后发脾气。”
“主任，值日的事情，我已经在全班批评过王刚了，也惩罚他接着值日。”班主任道，“这就足够了，校规也没有划定更多的处理。”
“噫，妙啊。”余贤摆着贱贱的一张脸，鼓起掌。唐楞严想政教主任解释说，那些处置根本就影响不了王刚。
“不做值日怎么了？学生本分是学习，就因为不作值日，我儿子就能被打了？”妇女嚷叫起来。
“他把值日任务抛给其他人，我叫他值日，反而被拿拳头威胁。”唐楞严反驳。
“威胁！威胁怎么了，那也没打你啊！”
班主任拍了拍唐楞严的肩膀：“楞严，要冷静判断，校园暴力就是校园暴力，校规绝不能容忍。”
“惩恶扬善也算校园暴力吗！”唐楞严第一次撕下乖学生的面具，顶撞老师。
“好了。”政教主任一挥手，止住屋内的争论，“对于王刚同学多次逃跑值日，屡教不改，企图殴打劳动委员的行为，处以记过，停课在家反省一周，并在返校后上交一份1千字的检讨书。对于余贤同学，倘若王刚有严重损伤，则根据医院证明，支付该部分的医药费。”
“主任，这不合校规吧？”班主任道。
“老师啊，你这样子根本不公平啊。”妇女尖叫着。
“规章制度本就是引导人向善的，刻意去追求程序，不顾是非，不是本末颠倒了么。”政教主任对班主任道，“校规是很多年前制定的了，法律都要修修改改，校规确实得适应现在的学生了。胡老师，你是班主任，也该知道现在的孩子和我们那一代不一样了。”
“那值日逃跑也不该罚这么重啊！”班主任道。
“这些学生也说了，原本的惩罚奈何不了逃跑的人，这是一个问题。只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学生暂时忍气吞声，问题还是存在。”政教主任道，
“开始大家都相信规则，但规则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暴力在所难免，直到有新的规则。”
妇女气歪了鼻子，愤愤走出政教处。班主任明白了政教主任的意思，既然原本的惩罚起不到效果，就换一个能让值日生忌惮的处罚，或许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总比原来好。
“同学。”政教主任看向余贤那夺目的杀马特头发，“这件事就此解决，不过，你的仪容仪表问题，我还是要追究的。”
余贤淡然撇他一眼：“等你改了校规再说。今天这事，不过是闹大了，铁证如山，你才解决。平日里谁逃值日还逍遥自在，我比你们清楚，你们既然可以不痛不痒地处置他们，我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地遵守校规，起码，我没缺作业、不迟到早退、逃值日。”
“余贤，你这是没把校规放在眼里！”班主任呵斥道。
政教主任端详一阵余贤，伸手拍拍肩膀安抚着，突然，手往下探，从余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按键手机，屏幕亮着，显示录音时长。
“哎呀，胡老师。”政教主任给班主任看了一眼仍然在录音的手机，“看来他不是不信校规，是不信老师啊。”
“下不为例。”把手机便还给脸色铁青的余贤，政教主任道，“我猜猜，要是我硬处分你，接下来这段录音是不是该出现在微博和论坛里了。”
“哪次校园暴力不是被网上爆出，学校才解决的？”余贤冷笑着反问。
“胡老师，我们在学生心中的形象，可能有点难挽回了。”政教主任没有回答余贤，而是看向班主任，又性格使然地开玩笑说，“你说这是因为媒体炒作的呢，还是我们自己呢？”
……
甄诗皓花了一段时间消化信息，惊讶地眨眼：“原来我那天心烦不想上学请假，错过了那么多事……不过，那会顶着杀马特的余贤，和现在的差别真大。”
在她初中的印象里，杀马特余贤远不如今天的和善，而且经常我行我素，不服从学校的管教。
唐楞严认同地点头：“我虽然和他从小学就认识，但直到初三也不太熟悉，和他不是一路人，王刚那件事，他出手是我也想不到。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主动剃了头，换成中分，找我请教题目，我们才熟悉。”
“呀，聊了那么久，快没时间逛二中了。”甄诗皓抬腕看了眼表，盯着唐楞严的手迟疑一阵，故意勇气去拉，“走吧，带我看看你们的体育馆，和我们的相比如何。”
唐楞严却忽然僵住了，呆呆看着前面，甄诗皓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表情异常奇怪的罗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