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夜幕降临之时。
县城外却站着一队守卫。
说是守卫,其实更像是强行召集起来的农夫。
他们手执锈刀,身上别说半枚甲片,就连麻布衣裳上都满是破洞。
脸上神情呆滞,只知道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哪怕是看见了几人走近,他们也不敢上前阻拦。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
几个正神取出玉简看了看,张英笑道:“估计那妖物也歇息了,明日再去吧。”
就在这时,她却是看见那青年自顾自的朝岭谷县内走去。
“不用理他,别耽误了正事。”其中瘦小正神摇摇头。
现在西牛贺洲突然涌入了一大批妖物,可以说是处处危机,若是完不成神君交代的事情,回了天庭少不了一顿责罚。
“人家也没叫你啊。”张英翻翻白眼,伸手指去:
“你倒是不理,喏,师姐可是已经追上去了。”
“哎!”瘦小正神面露不悦,见江云韶走远,终于抱怨道:“我就不明白了,出来办正事儿,非要带上个外人算什么。”
他明显有些烦闷:“你若是去指挥他,人家又不是除妖司的,名不正言不顺,你若是不管他,又需得看江师姐的情面,麻烦!”
闻言,张英轻轻踢他一下:“你忘记师姐帮了你三兄弟多少次?快走吧!”
这三个正神乃是拜把子的兄弟,被封为正神后干脆改了名字,都姓李,以龙虎豹为名。
瘦小男人正是为首的李龙。
他摆摆手:“我只是担心出意外。”
“别逗了,大哥就是看不惯江师姐亲近那人。”另外两兄弟毫不留情的揭他的底。
“胡说!”李龙嘴硬道:“我一直拿她当师姐看待,只是担心她被骗了。”
就在几人谈笑时,最后那个持剑的女人已经转身朝岭谷县走去:“你倒是想别的,人家搭理你吗。”
她缓缓拔出剑:“或许是有急事,快去看看吧。”
闻言,其余人也不再说笑,一齐走进了县城。
然后在一处街道前停住脚步。
只见那消瘦青年垂手而立,静静注视着早已人去楼空的破旧屋栏。
灯笼瘪瘪的挂在楼前,牌匾歪斜,积灰甚厚,隐约能辨认出杏春楼的字样。
里面只有几个乞儿在酣睡,酸臭扑鼻,看那紧闭的眼眸,哪怕是在梦里也处于惶恐中。
相貌平平无奇的女人将长剑插回鞘中,再看向青年的眼神中也多出几分不善。
对方似乎完全没明白这次行动的危险程度。
来到凡间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寻找风月之地。
“你是不是来过这里?”江云韶站在青年后面,好奇问道。
“来过。”沈缘轻点下颌。
闻言,江云韶皱皱鼻尖:“有熟人?”
“有。”沈缘收回视线。
或许是在天上呆的太久了,周围的一切都不会轻易发生变化。
只有到了地上,他才能重新体会到岁月的流逝。
犹记得上次来岭谷县时,街上的人虽有些苦闷,但至少还算活得正常。
但现在明显有了变化。
沈缘虽然没见到几个人,但也知道对于凡人而言,这春宵欢愉是仅次于活下去和吃饱饭的需求。
连楼子都生意惨淡到开不下去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里的人已经快活不下去了。
“你又要去哪?”
江云韶看他转身离去,赶忙叫住对方。
“去见几个熟人,不用管我。”
沈缘的身形飘忽,很快便消失在原地。
江云韶知道对方从不愿意麻烦别人,转身对着几个同僚道:“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很快回来。”
“不必,反正闲着也没事情可做,一起去瞧瞧吧。”张英并不介意。
“他以为这还是他以前来的时候那么太平?”李龙撇撇嘴:“若是遇到妖物,还不是要我等前去搭救。”
几人再次跟上,又来到了一条街上。
沈缘这次驻足于一道半掩的屋门外。
里面是个面黄肌瘦的老妇人,她生的高大,却是一副皮包骨头的骇人模样,双手抱着一柄斩骨大刀,沉默坐在门口。
她瞥了街上的几人一眼,略微亮出刀锋:“你们都是贵人,不至于为了一点吃食跟我这老东西拼命。”
沈缘朝屋内看去,床榻上躺着七八个幼童,仅盖着一层单薄的麻布,旁边放着一碗清水和半个揉碎的面饼子。
“谁的?”
“不知道,捡来的。”老妇人冷冷的转过身去。
妖怪挑嘴,来县里要细皮嫩肉的吃食,爹娘不敢违逆,只能忍痛等儿女睡熟后,悄悄放在门口。
她便赶在那妖物之前,一路捡过来,等那妖物闻着味道上门,便尝尝她这柄大刀的滋味儿。
沈缘沉默片刻,又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他站在了一处院落前方。
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似乎是有段日子没住过人了,也没了曾经的诵读声。
那几颗教人识字的老树似乎是放弃了这个小小的书院。
沈缘走入院内,弯腰从废墟中挑出一只折断的毛笔。
连杏春楼都有乞儿去住,这里却没有任何人敢于踏足其间,甚至都无人来挑拣一点有用的东西,这是极其反常的事情。
几个正神刚刚追到院落前,便是看见一道祥云掠过苍穹。
弹指一瞬,便是万里。
速度快到了连他们的神识都难以捕捉的地步。
几人愕然抬头:“这是什么驾云术?”
张英若有所思的盯着天际,只感觉口干舌燥,用力咽了口唾沫,她终于明白过来,青年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对方是真的在体谅他们。
“师姐,这是你请的护法神?”
光凭这手腾云驾雾的本事,青年就绝不可能低于地仙之境,又怎么可能给一个仅仅相当于合道境的正神护法。
“咳咳。”江云韶尴尬的揉揉赤发:“应该……应该是吧。”
得嘞,这下是真的追不上了。
与此同时,沈缘已经落在了木仙庵外。
他看着前方数颗倒塌的大树,眼中莫名涌现出寒意。
只见这群树精全都是被连根拔出,随意的抛在山上,腰部皆是有骇人豁口,上面被倾倒了污秽腥臭之物。
无根之树,下意识的想要保命,便只能从那些秽物上吸取养分。
灵气萎靡,数百年修为尽散。
曾经的孤直,现在既不孤也不直,横躺在荆棘岭上,浑身皆是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