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最后一日，华夏歇馆，据说是为了太子回来之日重新开张，能够和太子一同用餐，那便是无尚荣光，因此不少的世家大族都已经去打听了太子军队的消息了。
“今日？你既然楼里在整顿，怎的又过来陪我？”皇后似是有些嗔怪的意味，但季晴听出来皇后对于自己的表现还是很高兴的。
来皇后这就是说明一下今日不能久陪，多少表达了自己对于皇室的尊敬，有了孩子，又经历过种种事情之后的皇后，在心态上已然有些变化了。
“娘娘放心，臣能处理妥善。”皇后点点头，心里更是觉得季晴妥善。
皇后越发的在乎自己的容颜，其实三十多岁的女人是最为迷人的，不晓得这个时代的男人为何都会喜欢那些水嫩嫩的还没开苞的丫头。
也许就是身边所谓的“半老徐娘”多了吧，心态和眼光都不一样了。
“我就怕啊，怕我这一胎生下容颜劳损，到时候…陛下恐怕便没有如今这般…”
“娘娘，有臣在呢。”
季晴之所以会累都是有原因的，怀孕的女人一点都不好伺候。皇后温和，但也是一位毫发无损当了那么多年皇后的女人，金贵妃那样的势力都撼动不了她分毫，不论皇帝心中她的地位如何，在那后宫，皇后一直都是皇后。
如今她得势，女人啊，又有几个不争风吃醋的。
皇后笑盈盈地抬头看了季晴一眼，便也没再开口，下午之时，季晴出了王府，恰好遇见了自己的师姐。
“怎么一脸疲惫。”
“不是个好活。”季晴看到了远处缓缓而来的马车，总会心头有些安慰。
“我知道，但若是在宫里，你更是危险。”明惜梦说着朝里面看了看，“你那些手法啊，如何调剂我都懂，先把酒楼开起来吧，皇后这里有我。”
“师姐，谢谢你。”
“你是我小师妹，又是我们师门最小的一个，师门规矩小师妹得宠。”听得身后马车靠近，明惜梦微微笑道：“你看，接你的人来了。”
季晴上了马车，黎慎看到的还是那张疲惫不堪的脸，有些心疼却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她，下意识地坐过去把人给搂住，季晴先是挣扎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黎慎。
“你…”
“累了就休息吧，没关系。”
下一刻，季晴乖顺地趴在了黎慎的双腿上，让黎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僵在了那里。许久，他的手轻轻抚上季晴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到了，起来么？”马车原速行着，却不了季晴睡得很香，黎慎失笑，马车回到马厩里，一颠，才把人给弄醒了，黎慎很是抱歉地扶正一脸不悦的季晴。
“回屋睡吧，外头容易着凉。”
季晴醒过神来，便惊觉自己居然睡着了，心里虽然无语，但意外地有些愉悦。
“谢谢啊。”
黎慎先跳下马车，打算伸手搀一把季晴，毕竟这丫头刚睡醒的样子他不是没见到过，可季晴就在黎慎跳下去的时候，从另一边也溜下了马车。
“还困么？”黎慎刚开口，梁少玉就匆匆赶过来，“我说怎么前门都不见你停的，这都半天过去了，大东家你再不教，那今日就白费了。”
“我说的你都做好了？”季晴早先离开的时候，让梁少玉去请一批糕点师来，让他们自己去研究那所谓的雪媚娘，“你的东西，是普通人研究的出来的么。”
“那就不是好的糕点师，换人。”
“哎哎哎，等等，他们犯难的是，里面那冰冰凉凉的口感要如何做到。”
季晴先是狐疑，然后见梁少玉用力点头，便随着他去了后厨，灶火的地方和糕点区已经有了明显的划分，能够这么快弄好季晴还是比较满意的。
“大东家。”新来的糕点师父们，也早就听说了华夏酒楼的这一款小糕点，为此也心里痒痒了好久，有些小姐啊，还专门让丫头来打包这雪媚娘。
不光是好吃，听得名字就觉得娇艳。
此时看到了“创始人”，竟是个小姑娘，都不由地开始有了几分打退堂鼓的意味。
“我做一遍你们就懂了，文书都签了么？”
“签了签了，你放心好了。”梁少玉也是摩拳擦掌，若说看别的厨子做饭都觉得有些粗鲁，那看季晴做东西，便是享受，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
没人会去想一个问题，为什么。
围绕在季晴身上的为什么实在太多，但大部分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人们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女子的设定。
“有好东西吃么？”尚勋在前头帮忙，身边还跟了少年，也是个钟灵毓秀的人，乍一看，眉眼之间有几分像季晴。
“季容？”季晴开口就报名，虽说是有疑问，但口气多半是笃定了。
“晴儿妹妹。”果不其然，季晴眉眼虽不大像锦国这边的样貌，但多多少少带了一点季晚晴韵味，季容生的和季晚晴有几分相似。
想想能够和当初京都家喻户晓的美人相似的男子，那他的样貌该如何出众自是不必说了。
鲜少有人知道季容，他更乐意常年在外带兵打仗。
“籁国之事？处理完了。”
季晴不再看他，专心和面，季容却是有些微颤，似乎是被挑中了什么弦，“处理完了。”最后他冷静了下来，也不去多想，回了四个字。
“皇上那里可有交代？”
“家父正在同皇上商榷。”
两个人的对话云里雾里的，让人无法分清楚是为何时。
“过段时间把季芙送来我这里，跟你家老爷子说，是我的意思。”
季容眼里动容，深深地朝季晴作了个揖。
照理兄长如此，是季晴所不能受的，但在官阶上，季晴受他一拜倒也合情理。
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黎慎却是多多少少能够猜出来，等锦国这边洗血开始，他也要回乘国了。一想起这个，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糕点师父们惊愕于季晴的巧思，技法简单，做法简单，难得的就是这一点构思，他们最后都决定留下来，梁少玉找的都是京城名点师父，他们本来的手艺就不俗。
“道理我就不说第二遍了，希望你们好好做，工钱福利我想三东家已经跟你们说好了。”季晴的为人并不凶，是态度有些冷，所以大部分事情她都是交给黎慎去打理的。
这一日酒楼关门，好几次屋外都有一票人在徘徊似乎是想闹事。
“是王家的人吧。”处理完楼下的事情，季晴上了二楼奋笔疾书，希望将自己脑子里的那点故事尽可能的叙述完整，“你在写什么？”
黎慎和梁少玉都有些事情要忙，王家的人被站在门口等着季容的随行吓跑了，他们只是商户叫来的无非就是一些家养的奴仆，但这时候华夏门口站着的可都是兵爷爷，这是不能惹的。
尚勋对于帮忙的事情反倒比较热情，他觉得有趣新鲜，而季容因为季鼎的教养，显得老沉。
“吸引人吃饭的东西。”
“介意么？”季容拿过一叠纸，示意自己想看看。
“不，本就是要给人看的。”
看到纸上字的时候，季容便已经将母亲口中的那个季晴给推翻了。原本今日，若不是尚勋要来，他是不会来的，刚回家的时候就从季倩的嘴里知道了这号人物，但母亲多次强调她是个不雅的女子，又破坏了他们家族的中兴，心里对季晴还颇有成见。
但，看字识人，季晴的字几乎可以用刚正不阿来形容，走笔锋利，列字工整，字形苍劲有力，完全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字中有将军之风，季晴是习武之人，下笔有力不在话下，但是这字的气派不是一朝一夕说练就一定能练出来的。
就像尚勋，受其父亲母亲还有家世背景的影响，他的字就多了几分王气，霸道十足，比之季晴，江湖气更重，为何这么说，列字工整但笔画之间随意随行，游走于这纸上。
看了一会字迹，推翻对季晴的刻板印象后，那么这所写内容则是彻底地让季容折服于季晴。
“这些东西若是被皇上知晓，恐是又要找你入宫了。”他将剩下的纸理好，放在一旁，拿桌案压着以免让它们被风吹走。
“皇上哪有那么闲。”
他离宫之时就给了皇帝一个大难题，如今季家父子回来，又给了皇帝一个大难题，皇帝如今“作业”压身，自顾不暇。
“籁国的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晴儿，吃点水果？”黎慎适时地出现，手里不仅拿着果盘，还有坚果盘。
季晴看了季容一眼，笑语道：“你与我的母亲真是像极了，不仅仅只是容貌。”
“旁人都这般说。”季容知道了，这话题，季晴并不愿意谈及。
但，这关乎季家的…也罢，她既然保下了季芙，那凭她的本事应该真的能够让季芙安生地度过那段时间。
“你家老爷子有心理准备了。奥我忘了，他应该是高兴的。”
说起季木峰，黎慎的神色倒是更加古怪，他可没忘了刚到京的时候，狩猎场上的那一幕。
“老爷子不明白你为何要离开季家。”
“呵呵，季家，能给晴儿什么？”黎慎将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再分开放在盘子里，季晴拿空出来的左手偶尔吃一个。
“季家，可…”季容想说可保她不受欺负，不用像如今这般辛苦，才发觉，到最后，季家自家的女儿，要季晴来保。
“师叔！说书人我给你寻到了！”季晴极爱听说书，不论前世还是现今，“老先生请坐。”来人是一个白胡子飘飘的老爷子，腰板笔直目光晶亮。
“你就是这华夏楼的东家，哈哈哈女娃儿也算是个传奇，可入书了，可入书了。我还记得你母亲啊，也是这般响动京都的人物。”
“老先生，咱们不说当世人。”
“懂得懂得，那你要老夫说什么，你且道来。”
“请过目。”
季晴所写，是前世的名作，西游记。
场面极为安静，酒楼里的伙计给众人都沏了茶，老者读的速度很是快，纵然季晴写了许久，却还是没能赶上他读的速度。
“这是…你写的？”
季晴笑笑，“外出游历之时，遇一前辈，他言谈所赠。”
“老夫说书数十年，上到朝廷秘闻，下到那寡妇门头，可都说过，小友，老夫有生之年能说此着，乃是人生大幸。”
“承蒙前辈不弃，不知前辈可愿住此楼，若是家中仍有亲眷，接来无妨。”
“小老头我孑然一身，如今能得此着，又能入此贵胄之楼，此生无憾矣。”
众人拜别这位老前辈，见他仍是拿着那手稿津津有味地品着，手中偶有几个夸张动作。“先生如今高寿？”
“六十有二。”尚勋也是意外，“哎，小师叔，你这写了些什么呀？”
季晴笑道：“明日来不就知道了。”
“明日，携家而至，怕你这，空要宾客满座了。”
尚勋讶异地看向季容，这容哥儿的态度转变地也太快了吧。“你看了？”
“看了，很是好奇接下来的故事。”
“哇小师叔！不公平。”尚勋跳脚急了，却是惹得季容开怀大笑。
黎慎一直在一旁沉默，直到两个少年离去，才陡然变了脸色，“我也不知。”
季晴刚塞下一口瓜子肉，就听得黎慎这似小怨妇一样的语气，恨不得一口喷出来，“怎的？”
“我也不知，那故事。”
“你是要我现在说于你听？”季晴好奇问道，不就是一个故事，为何黎慎这般看重？
“那季容…态度变化太让人狐疑。”黎慎将剥好的桂圆直接送到了自己口中，像是赌气。
“那又如何，左右一个季家小儿。”说着二人朝楼下看去，季容朝楼上二人抱了抱拳，转身回了季府。
“你大皇兄近几日很是安生啊。”
“呵，能安生么？巴上丞相，许是看上了李若。”
季晴点点头，“看上了李若，帮谁看上的？”
“自然是我那好色的父皇。”
季晴扯了扯嘴角，有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哦？”目光扫及街道，远远看得一个熟人走来，“不好意思，这位夫人，今日咱们酒楼歇业，您明…”
“让人上来吧，我寻来的，帮伙计们做衣服的。”
“啊，是大东家。”
华夏的伙计穿的都是风绣娘做的衣服！这个消息在京都大街小巷不胫而走，百姓纷纷感叹这华夏大东家还真是个有钱的主，可谁知道呢，给华夏伙计做衣服，这风绣娘是求之不得啊。
“您回京以后，我实在怕给你生事端，便不来寻你，如今你是真要给他们做衣服还是？”
“真做，这是样式，你去帮他们量一量吧，钱不会少了你，布料，就用普通的就成。”
“哎，好勒。”
“等一下。”风绣娘刚要离开，季晴就将人叫住，想了一会问道，“姬月如何。”
“李府如今并没有大事，倒是有一点，金如玉安生了下来，昨日好像那乘国大皇子去了李府同丞相谈了许久，姬月给他们送茶点时偶然听了一句，李崇似乎有将李若嫁给大皇子的意思。”
季晴斜瞧了一眼黎慎，黎慎也是颇感意外。
“你去忙吧，手脚快点，尽量三日以内赶制出来，不用你来做，让你绣庄里的人做就行。”
“好的。”
风绣娘离开后，季晴又开始了她陷入思考时的动作，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用手指敲击着桌子，“你说是李若勾搭的黎旭呢，还是黎旭看上的李若？”季晴又拿起笔写西游记，黎慎塞给季晴一颗桂圆肉，又给自己也剥了一颗说道：“怕是李崇看上了黎旭。”
“有道理。”
“怎么做？要去查清楚？”说这话的时候，重一几人已经伺机而动，季晴有意无意地朝着他们藏身的几个位子看了几眼，可把几人给惊吓到了。
“平日里不觉得，这季姑娘原来内力也这般高深了？”
“啧，你才发现，我跟你说主子能够赖在季姑娘身边这么久，全靠他武功高深莫测，放普通人试试，早被扔河里去了。”
季晴和黎慎那都是听见的，季晴笑的意味深长，黎慎则是口气冷冷地问道：“真如他们所言？”
“你该管管你的属下了。”
“真的？”
“嗯，我确实打不过你。”
黎慎脸一黑，“如此，明日我便住进皇宫去。”
季晴皱皱眉头，不晓得黎慎突然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并不乐意他离开自己身边，口气竟是有几分绵软，“你不想留在我这了么？”
黎慎绷着的脸，被这软绵绵地一问，给击垮了，心里却也是布满了愁云。
季晴对他终究是有个几分感情，至少不会对他如同所有人一般，可当黎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里也犯难了，若是离开，再回来接她的时候，这个有些没良心的小姑娘会不会已经把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情愫都又给清空了呢？
又或许，他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季晴就有这个本事，断情断以。
黎慎更相信后者。
“若是我…哪天离开了。”
“我会想你的。”季晴想都没想，开口便是这么一句，黎慎惊愕抬头，就见小姑娘眸子里满是光亮。
“嗯，如此…足好。”
季晴眉眼舒展开，微微一笑继续写起了西游记。
她边写黎慎边看，突然听得黎慎来了一句，“女儿国国王待唐僧如此重情，唐僧为何不愿意还俗？要知道世间得一女子如此情谊，实在是不容易了。”
季晴放下笔，抬起头来，黎慎听得分明。
“那，是放下王权富贵，还是舍了那戒律清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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