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
经昨夜眉姑这么一闹，蔚唁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次日几近巳时才起来，一夜失眠面容也有些憔悴，迟暮只得给她上了点妆掩盖。迟暮正帮蔚唁梳着发，子锦端着一碗热粥徐徐走来，从托盘内拿下放在蔚唁面前，“小姐昨夜定然没睡好，厨房的人说吃些清淡的好，小姐先用膳吧。”
一碗浓稠的米粥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蔚唁也觉得有些饿了，接过子锦递来的调羹吃了起来，刚吃了一点，门外响起几声嘈杂的争吵声，端嬷嬷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顾不得让人通报直跑到蔚唁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三小姐！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她出事了！”
手中的调羹应声落下，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蔚唁顾不得披头散发，急急忙忙往琳琅院赶去。院内站了一大波的人，眉姑狼狈的被侍卫长舒苏压在蔚远面前，蔚远坐在石凳上，一直揉着鼻尖，额上青筋猛跳。
蔚唁紧盯着眉姑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先示意迟暮进去看看萧氏的情况，提步往蔚远处走了过去，蔚远睁开双眼，见是蔚唁来了，显出几分愧疚来。“唁儿，爹爹……爹爹对不起你和你娘……”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蔚唁冷着一张脸，缓缓问出口，方才走得急，未听端嬷嬷解释，看这架势恐怕事情并不简单。蔚远一听蔚唁这话，气又被勾了上来，颤抖着手指向眉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苏叹了口气，代替蔚远解释道：“回三小姐，此事都是属下等疏忽所致，今早老爷吩咐属下去正厅谈事，疏松了琳琅院的守卫。怎知眉姨娘突然冲进琳琅院，扑倒了夫人，出手就要去捶夫人的肚子，属下刚回来就见眉姨娘的手朝夫人的肚子打了去，其他嬷嬷不敌她力气大，都被她甩到一边，属下将其制止，夫人因为跌倒受惊，恐……恐怕孩子不保……”
蔚唁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冽盯着舒苏，硬声道：“此事了结你就按家规处置，五十仗责，撤去侍卫长的位置！”
这不是件小事，舒苏也知道自己难辞其咎，低头应了一声，眉姑突然笑了起来，大声喊道：“没用了！我扑倒她时用力极大，那般猛烈的撞击，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哈哈哈！”
江姨娘听她这么说，眼底腾升起一抹欣喜，萧氏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是心腹大患，流了当然最好，她也一直在打萧氏肚子里孩子的主意，只是迫于蔚唁迟迟不敢下手，眉姑不知发了什么疯帮了她这一把，真是天也助她。
“莘眉！你好歹毒的心肠！竟然妄图害府中夫人！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欣赏的温柔女子竟然是蛇蝎！”蔚远揪住胸口的衣裳，一股气冲上脑隐隐有些头痛，那可是他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相比之蔚远的情绪，蔚唁仅仅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眉姑，想要在她身上看出蛛丝马迹。前世的眉姑可没有这么蠢，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是狗急跳墙也不会这么疯狂。蔚清歌嘴角噙着淡笑望着蔚唁凝重的表情，压低声音对身侧丫鬟说道：“今晚动手，杀她想必对你没有难度。”
灰衣女子朝前方看了一眼，低低应道：“嗯。”
蔚唁猛地想到了什么，目光在周围游离了起来，蔚清歌并未故意躲藏，一干垂头以示默哀的人中，只有她的脸上笑容如初，也不怕被蔚远发现，甚是嚣张，蔚唁袖下的手猛地攥紧，一阵钻心的疼将她深黑的瞳孔蒙上一层血腥。
蔚远整理了一下情绪，拍了下桌子道：“去拿笔墨纸砚，我定要休了这等毒妇！”
“父亲的心恐怕太慈了吧！”蔚唁冷声开口，一双眸子犀利的落在眉姑身上，“杀人偿命，亘古不变的道理，父亲难道就喜欢她到这等程度？”
蔚唁这么一说便是在打蔚远的脸，明摆着说他宠妾灭妻了，踌躇了片刻，蔚远说道：“唁儿提醒的对，待我先休了这毒妇，在扭送官府问斩，唁儿以为如何？”
“甚好。”蔚唁理了理长袖，精致的面上浑无温度，没有人能在伤了她的亲人之后逃之夭夭，她不管蔚清歌打的是什么心思，反正眉姑她必灭！
“不要——”蔚远休书刚写了一半，门外一道哭声想起，蔚迎霜赤脚奔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几个嬷嬷下人，脸上皆是面色惨白，见蔚迎霜已经跑了进来，只得齐齐跪下，为首的嬷嬷颤抖着声线说道：“老奴给老爷小姐请安。”
蔚迎霜奔到蔚唁面前，揪住她的衣裙，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双眼红肿好不可怜，说话鼻音极重，死死拽着蔚唁的衣裳结结巴巴道：“三姐姐……三姐姐你放过我娘亲好不好……我娘亲肯定不是故意的……我替她给你道歉，她一定不是故意要害大夫人的，你不要杀她好不好？霜儿求求你了！”
蔚唁脸色一沉，瞥了那嬷嬷一眼，“愣在那儿干什么？没看见你们小姐累了吗？还不快带回去！”
她是很疼蔚迎霜，可是眉姑触她逆鳞，不是蔚迎霜哭几声就能让她不再计较的，试问天下哪几个女儿会对妄图杀害自己母亲的人生恻隐之心？蔚迎霜恨她就恨她吧，纵然撕破脸，她也容不得眉姑！
当然，某些背后指使的，也该死！
“我不要！你们放开我！”蔚迎霜如泥鳅一般躲开那几个嬷嬷，碍着她的身份那几个嬷嬷也不敢伤她，急的满头大汗，蔚迎霜冲向眉姑，死死拉住她的手，“娘我们走！我们快走！霜儿不要你死，霜儿和哥哥都不想你死！”
眉姑看着蔚迎霜，喉间有几分哽咽，眼底蓝光一闪，她压低了声音在蔚迎霜耳边道：“霜儿，娘没有害大夫人肚子里的弟弟，这一切都是你三姐为了除去娘说的胡话，你记住了，娘要是死了，和她脱不开关系，你一定要给娘报仇！”
蔚迎霜眨了眨眼睛，眼泪流的更凶了，“不！霜儿不要你死！三姐，爹爹，娘亲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
蔚唁蹙了蹙眉，沉默半晌提步朝蔚迎霜和眉姑走去，她僵硬的面庞渐渐放缓，扬起一抹温婉的淡笑，“霜儿，过来，三姐不追究此事就是了，现在三姐就让你和姨娘回去……”
蔚迎霜惊喜万分，立即拉起眉姑的手想要往门外走，“娘，三姐不追究了，我们快……”
蔚迎霜话还没说完，蔚唁就一个手刀将她劈晕，揽在怀中给了那跟来的嬷嬷，“送她回浣西苑，暂且先将她关起来。”
“老奴遵命。”
蔚唁居高临下看了眉姑一眼，并未多说。须臾，萧氏的房门被打开，迟暮脸上如释重负，带着浅浅的笑意，“小姐放心，孩子保住了！”
蔚唁阖上双眸，抿唇淡淡一笑，凛冽的眸温和了下来，“没事就好。”
“真的没事了？”蔚远一脸的震惊，转瞬磕磕巴巴笑了出来，“真的没事……没事……孩子还在，孩子还在！”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眉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她的孩子怎么可能还活着！不可能！”
“拖下去！吵死了！”蔚唁横了舒苏一眼，径直朝屋内走去，蔚远吩咐舒苏将眉姑带下去，也紧跟着蔚唁进了屋子。
院内各个姨娘脸上满是狰狞，暗骂眉姑办事不牢，这样都能让萧氏保住孩子！
周氏和蔚泽刚刚到门口，就听说孩子保住了，周氏咬了咬牙，恶声道：“还真是福大命大，这样都能保住孩子！”
她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仆役都听见了，蔚泽黑了脸，掏出一袋碎银子示意跟着的小厮分发给众人封口，低声道：“娘，现在咱们在蔚府里，不能如此大胆，谨言慎行，你若再这样，咱们还怎么夺府？你就不能收收您这脾气吗！”
周氏语塞，别过头去，冷哼了一声，“你还说呢，我当初就劝告过你，趁早把谢婷婷和蔚菀汐、蔚菀灵杀了，你倒好，念什么旧情，现在好了吧，要是这件事败露，我看你怎么办！”
“娘你！”蔚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眼底划过几抹杀机，“不妨事，现在杀也来得及！”
“唉，其实那女人也挺聪明的。”周氏隐隐有些惋惜，“当初你和大长公主相遇也是她出谋划策的。若你不忍心就先把她们藏着，就按咱们刚开始计划的，等咱们夺取了蔚府，夺去了大长公主府，再将她们娘三带回来。”
“儿子明白了。”
舒苏奉命压制眉姑，仔细想还是将她关到柴房之内，半路却碰见了蔚千尘。
舒苏颔首，恭敬道：“属下见过七少爷。”
“侍卫长不必多礼。”蔚千尘温和的笑着，“我已知道此事，有个不情之请。”
“这……”舒苏有些犹豫。蔚千尘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侍卫长将眉姨娘关押到浣西苑，霜儿和眉姨娘母女情深，既然姨娘不久于人世，我希望这母女俩还能最后相处一晚，还请侍卫长成全。”
想起方才蔚迎霜的可怜模样，舒苏还是起了恻隐之心，缓缓点了点头，“好吧。”
蔚唁一整晚都陪在萧氏身边，迟暮说了以萧氏的状态很可能出现偏差，蔚唁是一刻也不敢离她，被萧氏这事缠着，她便没顾忌舒苏会对眉姑起了同情，还将她关押回了浣西苑。
若不是他一时走偏，日后的事情可能都不会发生。
舒苏将眉姑送进浣西苑，也没绑她，为了让她能和蔚迎霜再相处一晚，他也只锁了正门。
舒苏走后，蔚千尘才驱使着轮椅进了屋，见眉姑这副狼狈的模样，冷哼了几声，说道：“活该，要不是你去害那萧氏，怎会不久于人世。”
“你不是要救我？”眉姑看了蔚千尘一眼，蔚千尘嗤笑出声：“姨娘想的太多了，我不过是担心霜儿禁不起打击自杀罢了，让她和你最后相处一晚，可没有要救你的意思，当初寺上，你不也没有要救我吗？”
蔚千尘不想再多说，只淡淡瞥了眼躺在床上的蔚迎霜，转身离去。
蔚迎霜醒来，就看见眉姑坐在她身边，十分惊喜，“娘！你没事了是不是？我就说三姐不会害你的！”
眉姑眼底划过一抹恨意，哀叹了一口气，“霜儿，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可知……唉，罢了，不说了，娘陪你睡觉好不好？”
“嗯！”蔚迎霜喜极而泣，揽着眉姑的脖子在床内侧躺下。
眉姑深吸了几口气，见蔚迎霜渐渐入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细弱蚊蝇
“霜儿，娘要是死了，你可要给娘报仇……”
午夜时分
蔚迎霜尚且在睡梦之中，却猛地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睁开眼却发现四周黑漆漆一片，她微微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被掩藏在被子底下，就悄悄拉了一条缝隙，往外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蔚迎霜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僵住了，一双眸子瞪得极大，那个拿束带勒着娘亲脖子的人！
怎么会是三姐！
蔚迎霜噼里啪啦掉着眼泪，她知道自己被绑在了床上，虽然看不太清，可绑她的东西是母亲的束带，母亲早就料到蔚唁不会放过她。
眉姑发现蔚迎霜在偷看，几近弥留的她微微启唇说了几个字，蔚迎霜翕动着嘴唇模仿她的嘴型，猜出她要说的话，登时泪流满面，她要自己藏好，保护好自己，她要自己看清楚蔚唁的真面目！
不多晌，眉姑就咽了气，阖眸时眼中的蓝光尽退，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蔚唁后退了几步，喘了几口粗气，狞笑着说道：“眉姨娘，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太碍事。蔚迎霜是庶女，本就该被我利用，偏偏你还不知趣，竟还想要那我母亲和我弟弟的性命威胁我，你以为我真会放过你？你放心，你走后我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女儿！”
蔚唁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蔚迎霜等了半晌，挣脱身上的束缚，跌跌撞撞奔到眉姑身边，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甲缝里顺出，滴落到眉姑的身上。
蔚迎霜在眉姑的尸体前跪了几个时辰之久，待她抬头时，眸间满是肃杀和恨意。
双手在身侧垂下，死死的握住。
心中的信念，唯剩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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