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溪和太史阶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的、巨大的隐忧。相比于顾长溪的无动于衷，太史阶则显得更家急切。
他始终为这件事所不安，可是又不得不应付岳丈那无关痛痒的官场角斗。
这边厢于谦、李原德和顾长溪商定了大事，那边厢张軏被于谦一顿数落，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气到说不出话，眼见于谦走远这才怒气冲冲往宫门走去。
回到府邸，他的女婿太史阶正带着妻子归宁，妻子张灵怡抱着半岁大的孩子去见母亲，太史阶便和岳丈说话。
听说了岳丈面圣时所发生的事，他倒没表示愤慨，只是说于谦一贯如此，劝慰他不要气伤自己。
张軏仍旧怒气难消，在堂屋来回跺了几步说：“于谦此人刚愎自用，我总要让他知道点厉害的。”
太史阶笑着说：“这点小事何劳岳丈大人亲自出马。”
“你有什么主意？”
“不敢说主意……于谦太得圣心，岳父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一击即中。只是他常常干预六部之事，小婿也颇看他不过。此人大权独揽太过专权，只这一点，让御史言词苛刻一些上奏弹劾即可。”
张軏考虑了一下说：“也只能如此……我堂堂一品官，居然奈何不了一个二品司马。”
太史阶虽然对这事不太感兴趣，但是听到岳父的这句无奈之语，脸上不禁浮现一个冷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必急于一时。”
也许是张軏顺风顺水太久，已经完全无法习惯于谦这种不经意的挑衅，相比之下太史阶对此则接受度更高一些。
他虽然已是张軏的女婿，又手握一定兵权算得上年轻有为，可是在外也不敢太过放肆。
这全在于他心中有一个巨大的隐忧，那就是十二天。
太史阶非常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也希望顺着这条路走得更远、得到更多，但是“天尊”这两个字，就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
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后悔年少轻狂时选择过的那条路。
现在那条路产生的恶果，像个如影随形的魔鬼始终跟着他。虽然十二天的势力一天不如一天，但那些知道他底细的人，不知哪天就会给他带来麻烦。
更可怕的是“天尊”，这个手握巨大权贵资源的人，太史阶始终不知他究竟是谁，他担忧哪一天在他春风得意时，这个人就会忽然出现对他予取予求。
自保的念头促成极强的行动力，他必须为自己做些什么，所有阻碍他道路的人都要死。
他首先挑中的就是身手最次的日天。
峨眉刺刺入日天胸膛时，他脸上才显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尚来不及说出一句遗言，就死在太史阶的面前。
解决了这一个，当他想去找伊舍那天，却发现事情并不会如他设想的那样一帆风顺。
爱财的伊舍那天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似乎终于存够了预想中、够他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的钱财，效仿当年游原敬的行为，悄没声就卖了他在京中的宅子，携款不知跑去了哪里。
还有一个棘手的便是游原敬。
可是游原敬武艺极高，他无法自己对付，又担心接连横死二卿太过引人注目，便想联合顾长溪对付游原敬，最后再把黑锅甩给他。
毕竟十二天也一样是顾长溪的隐患，他料想他一定不会拒绝。
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当他亲自找到顾府去时，顾长溪却连门都没有请他进。
并不是顾长溪早就料到太史阶会找他帮忙，而是沐秋水“死”后，他便再不愿和他私下来往了。
以他的机智早已想明白一件事，那年冬至时，何以与他早就不睦的太史阶会主动上门来拜冬。
而且这么巧的，就在那一天，太史阶告诉自己沐秋水怀有身孕的消息。
沐秋水为什么会知道他与沐忠一的事情有关，杜婉儿为什么也会知道并拿此事要挟自己，一切必然都是太史阶刻意为之。
沐秋水能顺利地和太史阶分开，那是因为太史阶早就打定主意，不会让她和顾长溪如愿。
顾长溪只是疑惑，为什么太史阶会对沐秋水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包括身孕这样隐秘的事情，她显然是刻意隐瞒外界的。
当无量斋发生火灾后，苏小春搬入太史阶的府邸时，他终于明白。
如果不是太史阶在背后搞鬼，他早就能和心爱的人过上烟火人生。
沐秋水的死安知不是他也推波助澜了一把。
她死时，他看得出太史阶的伤心是真实的，太史阶对自己的愤怒也是真实的。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愤怒，这一切正是他一手推动的后果。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但是他又不能杀太史阶，毕竟沐秋水的“死”不止是太史阶、还有杜婉儿、苏小春、他自己以及许多其他人共同造成的结果。
而且深究其中，他认为自己的责任才是最大的。
他最后能做的，只是替她善待无量斋的那些仆人，为他们合立一座墓而已。如果她在，一定也会这么做。
太史阶在顾长溪那里吃了闭门羹，只能悻悻然回去。不过他倒不担心顾长溪，他很了解顾长溪，他们彼此都是对方的制约。
他只是暂时对付不了游原敬，而且游原敬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么只剩下帝释天和梵天，而恰恰，这两个人是最不能动的。
对付帝释天必然会惊动梵天、惊动天尊。天尊在暗他在明，他还没有应对的办法，到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便只能束手无策了。
岳父的抱怨让他心烦。
这老头为这点小事喋喋不休，在他眼里，这种事比起他那致命的隐忧来说，只能算小事一桩。可是他又不得不耐心听他说，并宽慰一番。
张軏唠叨半天总算舒缓了情绪，过了片刻又问：“你和怡儿相处得如何？”
“都挺好。”
“我知道因为侍妾的事情你们有些龃龉。”
太史阶愣了一下，微微笑笑说：“灵怡是我的妻子，我不会亏待她。”
“你就是有三房、四房妾室我都不会管，何况只有一房。我看重你，你也要知道分寸，要记住仕途要顺、家事首先便要齐。夫妻之间能一直相敬如宾就是最好，否则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利，你的仕途才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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