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宁生殿内,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觉,战乱让痛苦的人们渴望寻求一线希冀、一点寄托,即使殿内那尊神像的面目不仅不和善,反而还有些狰狞,尤其在晚上,烛光昏黄间看去,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所以,夜晚宁生殿内总是空无一人。
不过今夜,倒有两个人影:一个幼童,一个长者。幼童书生模样,手持竹简;长者正是这宁生殿的主人。
“君上,您当真要释放蚩尤魂魄?”苍劲沉厚的声音,带着发自内心的敬意。
幼童没听到他的话,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力牧,事情办得怎样了?”
“司马懿应该已经出手了,只是不知姬风会不会上钩……”长者答道。
“他会的,天下苍生就是他的弱点……姬风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那风后和凤曦……?”力牧试探着问。
“凤曦她……还小……姬风夫妇会好好安置他们……这个倒不必担心……只是应龙……还未有任何苏醒的迹象……魃儿也……哎……”
重重的叹息,淹没了下面的话。
…………
秋意已深,夜几落尽,时令如此。
萧关内却裹着一层冰壳,在初升之日光下散出淡淡晶莹之色。
杜晏紧闭双眼,突然神色一凛。
军队并没有停止前进,于纯白中,宛如一条黑龙,气势矫矫,锐不可当!
阳光映在曹操脸上,照得眼角的碎纹和鬓边的白发毕现,他本是正当壮年,只因着眼前这一片纷扬的雪花,生生沾染了些英雄苍凉之意。夏侯淳看到他眼中光芒一下下闪动,但那眼神深藏如海,落在远山白霭中,似要融入。
“万里江山如画幕,只合英雄作战图!”曹操视线扫过身后的数万大军和更远处的旷野,诗兴突然高涨起来。
听见曹操吟诗,瑶甄暗中敬佩,又不免忧虑。
——此人豪杰,必不可驾驭。
但此刻,更多的人却正在敬佩瑶甄的非凡胆识。吕布血洗萧关,她对自己识人不智深深自责,主动要求随曹操进兵截杀吕布,救出献帝。无可否认,公主的到来大大鼓舞了军队士气,同时她高明的医术也将成为战斗的有效助力。
军队仍在行进,渐渐连身后浓冽的秋色也隐没无踪,只剩一片冰雪雕琢的世界。
杜晏的眉头拧得更紧,却只轻哼了一声,并不发一语,事实上,自从浮月林风秀居回来后,他和夏侯翎二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夏侯翎双手摩挲着返古星魂镜,嘴唇不住颤抖。海棠见她这样,不觉想起在浮月池,夏侯翎向姬风询问修复古镜之法时的焦急,以及无果之后的黯然……
她是想用它回到过去吗?
那杜晏又是为什么……?
海棠兀自沉思,没注意楚歌已经凑到她身边。
“小棠?”他低声道。
“……君河?”她吓一跳,不过马上恍然,“那人身上的毒已解,只是内伤太重,恐怕得昏迷几天。”
“……我不是问你这个!”楚歌语含嗔怪,竟惹得海棠吃吃地笑起来,她娇嫩如花的脸庞映着冰雪的光泽便越发晶莹剔透,仿佛一碰就会融化一般。楚歌见她这样,不觉双颊微热,暗暗放下心来。不过正如海棠所说,他心知那天若宫门人受伤必不简单,又联想起之前姬风见信后凝重的表情,更添了他的疑惑,隐隐觉得这两见事情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北风呼啸而过,杜晏终于恨道一声:“巫宸!”随即勒马止步。海棠和楚歌发现他的异常,也跟着停下来。
“这是五旗的阵法,再不破阵,大军就要被困死在此处了!”
海棠和楚歌闻言这才注意到军队行进这么久,却连吕布的一兵一卒都没看见,都不觉紧张起来。
“我打开八方冰道,你们随我找出镇守在五玄门的金木水火土五旗,一一破之!”
说罢三人相视点头,身影便疾掠而走,消失在茫茫雪色之间。
…………
天地尽白,现在终于现出一抹异色,渐渐近了,变成黑压压一片,原来是张辽率部众,风驰电掣般攻来。张辽军都是快马长枪,一下子便楔入曹军,将两侧士兵冲得七零八落。
张辽杀到酣处,眼看便要冲入中军核心,夏侯淳抽出腰间刀,大声断喝道:“张辽!我来会会你!”
曹操嘴角终于露出微笑,高举令旗,变换手势。曹军立时依令变换阵形,前后交错移动,不到一会儿便将张辽军团团围住。过得片刻,萧关深处便响起鸣金之声,显是催促尚未陷入重围的那军速速撤离。曹操见阵上形势已尽在掌握,心情豁然,他一挥掌中刃,传令左军斜向移兵,截断张辽军后路。
夏侯翎护在瑶甄身边,忽听铿然一声,一把明晃晃的紫金背环大砍刀斜插在她身前不远,她不觉眉头微皱,望向张辽与夏侯淳对战之处,一抬手,抽弓搭箭,猿臂微合,一箭发出。一阵破空裂云之声划过,一名头顶红缨盔的将领应声落马。张辽军一阵骚动。夏侯翎毫不迟疑,连珠箭发出,前后如接一线,敌方将领一个个翻身落马。虽在千军万马中,却不论远近,夏侯翎一箭必杀一将。
“夏侯景兰,你当真不愧为我夏侯家的人!”夏侯淳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身上剑伤无数,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夏侯翎没有回头,只冷冷道:“承认了?即如此,当年又如何那样对待我爹?”
夏侯淳神色一下严肃起来,语调也恢复平日的骄傲:“我承认你,并不等于承认夏侯申!我承认你爹是个好父亲,可我绝不认为他是个男子汉!”说罢还刀入鞘,翻身上马,向曹操奔去。
夏侯翎仍旧没有回头,但内心的坚定却更加深了一层。
——有朝一日,我会证明给所有抛弃我和父亲的人看!
…………
“张祭——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为召德村无辜的百姓报仇!拿命来!”
藏雪道内,楚歌看见黄袍道人,积蓄的仇恨再次被引燃,飞身直下!只一瞬间,张祭甚至还没捉摸到力量的来处,就感到空气越来越稀薄般的窒息,这窒息当中的每一厘又是阴寒、尖利绝伦的,仿佛天与地不复存在,亘古恒荒之中,就是这一团迷雾般的寒芒在冲突激荡,要把最后一粒尘埃也化为无形!
就在此刻,奇变陡生!
正当楚歌这一剑运转到极处,再也无法变化时,剑势倏然回转,在任何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口中怒血箭一般射出——他竟生生收回了喷薄激荡的真气!楚歌痛哼一声,带着急急追到身边的海棠远远摔至冰壁尽头。
海棠惊呼出声:“你……你怎么样?”楚歌深深吸了口气,举指封住自身穴道,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却紧紧盯着张祭身前突然出现的男子——逼他不惜让剑气反噬的男子!缓缓地,吃力地吐出两个字:
“苍……斐……?”
韩靖始终不肯直视楚歌,声音却淡定:“他对义父有用,我不会让你杀了他!”
海棠抓住楚歌的手,感到那手指上的热度一点一点消失,她心中一阵战栗。楚歌不相信地凝视韩靖,深邃的目光似乎想穿透他的瞳仁,看透他的内心,看透那躲闪神情背后泯灭的良知,看透那时的韩靖,曾经的兄弟。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可怕的敌人,直到阵阵冷笑从韩靖背后如幽灵般传来,他们才猛然醒悟,却见张祭腾空跃起,口中默念咒语,卷起道袍,自然有一股沉雄的气势,宛如巍峨高山一般,凌空压下。众人一惊,竟是朝向瑶甄的方向,要救已然不及。
忽听一声尖啸:“景兰——”
张祭脸上灰气更重,恍惚之间,他的身材竟似矮了半分,但身上宽大的道袍却无风而动,渐渐鼓胀起来。倏忽之间,他双袖起动,幻起万千袖影,向奋不顾身的夏侯翎一齐强压下来。
…………
渐渐的,楚歌感到眼皮上有了光亮,微微睁眼,见到海棠明丽照人的面庞。她头顶上空浓绿如玉,枝叶间透出来缕缕耀眼的光亮,日当中午,他正躺在一棵大树下。见他醒来,海棠释然地笑了,道:“你终于醒了,我们似乎在崆岘山,现下觉得怎么样?”
楚歌坐起身来调息运气,但觉经脉通畅,真气充沛,并无异样,疑惑地望向海棠,她正一脸调皮地看着自己,正要问时,忽听瑶甄喊道:“景兰——你怎么了?”
楚歌和海棠都循声望去,却见夏侯翎好似并没听见瑶甄的呼唤般,自顾自地向前走,不觉愕然。
“我们中了张祭的咒术,现在夏侯姑娘的记忆里。”杜晏一脸的凝重,楚歌等人虽从未听闻有如此奇异的咒术,却也隐约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并没有打断杜晏,只听他继续说道:“从刚才到现在,张祭已有数十次机会可以杀了我们,我的结界也许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赶快找出破解之法。”
“杜公子,我们该怎么做?”瑶甄看着夏侯翎远去的背影,不安地问道。
杜晏也顺着瑶甄的目光看去,随后深吸一口气,带着莫名的伤感,缓缓道:“唯一的方法——解开受击者的心结。”
…………
便在这针落可闻之际,一声惨叫突起,滚地春雷般惊破了沉沉死寂!
惨叫的是张祭。
一弯细细的银刃宛如从天而降,自后划过了他的左颈,他全身真气正运至极限,内力迫压之下,颈中鲜血足足喷起两丈多高,半空里化作蒙蒙血霰纷纷扬扬落下,与此同时,漫天的樱花夹杂着白雪也从天而降,萧关的冰面星星点点的嫣红,直让人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花。
韩靖顿时脸色惨白,拔剑的双手倏地停在半空,宛如冰雕石刻,纹丝不动。
银刃的主人走近了,右手优雅地一振,银链倒飞回去。白衣如飘雪,黑发如乌绸,身形飘忽轻盈如仙子凌波,眸光射人而容颜绝世,虽是挥刃拼杀的情态,自有一股射人心魄的光华。
她倏忽走向韩靖,就像平地刮过了一股冰冷彻骨的寒风。
冬裳杀人,手法凌厉不留余地,浑身的气息如冷酷而灼热的火焰,令人望而生畏。韩靖心头不觉一寒,但当眼前的女子走得更近时,他凝视她动人的眸子,却突然有种强烈的悲伤袭来,肺腑间刀刀碎割般疼痛。
冬裳于腰间拿出一柄绢宫扇,扇坠是丝丝缕缕的如梦粉红。
韩靖的双肩微微一颤。
冬裳低头,轻轻抚摩扇身,眉宇之间仍旧无情,喃喃似在自语:“你说,我用这扇子,能杀得了你吗?”她抬起扇身,陶醉地看着:“以前的那招,是叫‘葵风’吧?”
韩靖浑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
冬裳轻抬左手,洁白的面纱自右耳徐徐落下,一张精致绝伦,如冰雕雪琢的脸完美地呈现出来。
韩靖失神的眼睛再也移不开一寸距离。
女子黛眉轻扬,眸中神采冷冷如月照寒霜,电一般射在韩靖脸上:
“……在这个时代,不是生,就是死。既然你能为自己的利益背信弃义,我又何尝不能将自己化身为修罗?”
…………
穿过长长的崆岘幽径,耳畔时有鸟鸣虫唱,树影斑驳中阳光和煦地照射进来,如此清晰的美景,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在一个人的记忆里。楚歌等人追着夏侯翎进入崆岘幽林,驻足在一座小小的茅屋前,夏侯翎沉吟片刻,走了进去,众人则在窗外观望。
屋中陈设十分简陋,角落里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脸色苍白,额头不住冒出汗珠,正痛苦地喘息着。
床边坐着的男子,一袭布衫,脸埋在双手里,似在静静哭泣。
不一会儿,床上女孩睁开眼,看见身边的男子,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爹爹回来了?翎儿等好久……还以为爹爹……不要翎儿了……”
“傻孩子,爹爹怎么会丢下翎儿不管呢?”男子疼惜地抚摸女儿苍白的脸,像是压抑极大的痛苦般,轻声说道:“爹爹是给翎儿找大夫去了……”
“爹爹……翎儿的病,是不是不会好了?”小女孩怯怯地问。
“胡说!”男子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给翎儿抓了些药,你喝了就会好起来的。”
“不!”小女孩突然哭起来,“我不要爹爹给翎儿找大夫!我只要爹爹在翎儿身边……大家都不要翎儿!我不想爹爹也……”
“乖翎儿……”男子终于也哭了出来,“爹爹不离开翎儿身边!不离开……你好好睡吧,睡起来病就会好了……”男子轻拍着女儿,泪水一滴一滴,掉落在他枯瘦的手上,女儿的小手带着一丝丝温暖,这是一个经历太多不幸的小生命。
终于,小女孩呢喃着“爹爹在翎儿身边……”,慢慢睡去。
男子起身出屋,似看不见众人。夏侯翎追出去,早已泪流满面。
…………
“杜大哥?”跟着夏侯翎爬上黄石梯后,海棠看见对面翻天岩上蓝色道袍的人,又看看身边的杜晏,惊叫出声。杜晏只是苦笑,并不解释什么。
翻天岩上的道士负手而立,双目紧闭,蓝色道袍猎猎飞扬,颇有些仙风道骨。
男子见了他,“扑”的一下,跪倒在地,抖索着双手大声道:“仙人!你一定是天上的神仙!求求你……救救小女!求求仙人——”
道士一惊,睁开眼,跳下翻天岩扶起眼泪纵横的男子,道:“敝人不是仙人,敝人只是个无名小道。”
男子紧紧抓住他,像是抓住了救命草,连连说:“不!不!你是仙人,你刚刚……”
道士笑道:“鄙人刚刚只是在睡觉!”
男子不听他解释,仍旧抓着他,不愿放弃任何一丝机会:“神仙啊……请救救我女儿吧!她还那么小……那么小就遭遇那么多不幸!”男子说着,哭声悲戚异常,道士看着他,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好吧!我随你去看看。”
男子一听,连声称谢,忙拉着他往小茅屋赶去。夏侯翎也紧随其后,神色痛苦异常。
…………
“仙人,……我女儿的病?”茅屋外,男子忧心如焚。
“回天乏术……”道士犹豫着,却还是告诉了他真相。
“不!神仙,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男子不愿意彻底绝望,他一瞬间爆发出来的保护女儿远离死亡的勇气像烈火一般燃烧着,就像他妻子当年,为了保护女儿而葬身火海一般。
道士看出了他的决心,摇摇头,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人类亲情的滋味,自己却始终不曾品尝过。他缓缓开口,“有一个方法,以你的寿命换她的寿命!”
“不——”夏侯翎扑身上前,却怎么也接近不了,那两人也似没看见她一般,她痛苦地瘫坐下来,两行清泪不住流淌,嘴里喃喃着:“爹爹!爹爹看这儿啊!翎儿在这儿……你答应翎儿不离开的……”楚歌、海棠和瑶甄看她这样,一阵心酸,再看杜晏,蓝色眼眸里却仿佛含着深深的自责。
“好!”男子不假思索,“只要能救翎儿,我就是死又有何妨?”
道士看着他,微睁的蓝眼竟也有了淡淡光芒。
…………
“翎儿?你醒了……太好了!”男子握着女儿渐渐温暖的小手,心中一阵喜悦,却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爹爹,你哭了?爹爹不要哭,翎儿好多了……翎儿真的好多了!”小夏侯翎安慰着父亲。
“爹爹没事,爹爹只是太高兴了!那个大夫的药很有用,爹爹要去好好谢谢他!”男子撒着谎,心里想到女儿今后的日子,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往下落——这个孩子,命苦啊!
“爹爹又要走?翎儿不要爹爹走!翎儿已经好了!翎儿不要大夫了……爹爹……”小女孩紧紧拉着父亲的手,哭喊着。
“翎儿乖!柜子里有我给你准备的食物,和你一直想要的弓箭,还有药,你要按时喝,这样才能……”男子哽咽着,突然感到身体一阵虚弱,再也说不下去,狠心挣脱了女儿的小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茅屋。恍惚中,他看见那个道士正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他笑了一笑道:“神仙啊,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最后请求你……别告诉翎儿……谢谢……”
一阵氤氲,飘飞在空气中,再也寻不见了。
…………
“爹爹!爹爹!你在哪儿?翎儿害怕……”小夏侯翎的哭声从茅屋那边传来,众人一惊,忙跑过去,却见整个茅屋都沉浸在一片火海之中,火舌嚣张,脆弱的哭声就在其间若有若无地飘荡,令人心惊胆战。
突然,海棠觉得身边一阵呼啸,就见杜晏飞身向前,从怀中掏出一张水符,两指一弹,直向小屋插去,就跟在孙策别苑时一般,瞬间灭了那一片疯狂火焰。
杜晏看着在小屋中掩面低泣的小女孩,内心一阵不忍,正要举步上前,忽见那小女孩渐渐幻化成一个影子,越来越虚,而另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则越来越实。
正是夏侯翎!
她眼神中跳动着冷酷和灼热的火焰,寒声道:“杜晏!我知道了,十年来,我一直在找的杀父仇人,就是你!”
夏侯翎言语之中的深沉悲苦和异常兴奋让楚歌等人心中一寒,那分明就是即将报仇噬血的快意!
杜晏伸手,示意他们退后,沉声说:“除非解了她的心结,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儿!”随即望向夏侯翎,第一次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我不会躲的!你射吧,我心甘情愿死在你箭下,了却你十年的夙愿!”说罢闭上眼。
须臾之间,箭在弦上,握弓的手略一颤抖,箭,还是嗖然而出。
两行清泪,悄悄划过她的面颊……
…………
萧关冷寂,白衣翩然的女子和金甲蓝袍的将帅,相视而立。这场战役结束了,而他们三人的战役才刚刚开始……
幻境消失,楚歌等人回到萧关,却见张祭倒伏于地,死去多时。他的尸体旁只站着一个素衣女子,背对他们,而韩靖早已不知去向。
“杜大哥!”看着杜晏左胸中箭处血流不止,楚歌不禁悲啸出声。素衣女子闻之回头,道:“吕布不在这里,他很快会重整旗鼓,再来一战!另外,陛下已经回京,诸位也快回吧!”声音淡然冷然,楚歌不禁抬头。
锋刃上的血点点滴滴在撕落的雪白面纱上,似一片片绽开的梅。
楚歌惊讶不已,讷讷上前:“……依依,你真的是依依吗?可是那些黄巾都说你已经……”
萧关上空飘荡着冰雪光芒,比冰雪还冷的是她的笑声。
沈嫣优雅地侧身,瞥见楚歌身边低头的海棠——简简单单一颦一笑,皆可映入有心人的眼里。
“往日已逝,时局在变!”
她走了,踏过张祭的尸体,丢下愣住的楚歌、没有追上她的楚歌,心在泣血……
——……楚君河,认不出了吗?
——我也想知道,召德村里的沈嫣现在在哪?
——还有那时的君河,那时的苍斐!
——到底在哪儿啊?
一方沾血的面纱在手里,越握越紧。她听不到它的呻吟。
…………
焚香袅袅,吉平正在给杜晏诊脉,时而摇头,时而点头,让众人跟着焦心不已。夏侯翎守在杜晏床前,一直不肯离开半步,眼里满是自责和悲伤。
烧完了三柱香,吉平才缓缓起身,摇头叹道:“哎……恕老夫无能为力……”
“什么?”楚歌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却被海棠按下去,撇撇嘴示意他看旁边的夏侯翎。她眉头深锁,嘴唇咬出一条深深的血痕,脸色越来越苍白,似在压抑痛苦。
楚歌心知夏侯翎这样坚强的人,是不想让人看见她哭的,所以和众人一起走了出去。谁知才一出去,就被海棠一记琵琶砸了下来。
“你这个呆子!”海棠笑意盈盈,分明没有伤心之色,再看瑶甄和吉平,也是一个劲儿地笑,楚歌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和夏侯翎都已受骗,不禁懊恼非常,不过更是高兴非常。
“对了,上次我们救的那个天若宫人醒了!”海棠正色道。
“那太好了!我们去看看他。”楚歌正有事想问。
…………
“司马懿在天烙之印上下毒?”楚歌拍案,气愤不已。
“对!此毒无色无味,却能暗中化解人的功力,平时不会觉察,只有运功之时才会发现!掌门托付给大师兄的事十分紧急,他肯定不会折返回去,而且天烙之印至关重要,他必定会时刻带在身边……”秦永担心地说。
“不行,我们得赶快找到姬风前辈,助他一臂之力!”
“我也去!”秦永起身。
“不能少了鄙人吧?”一个声音传来,竟然是杜晏,他嘿嘿一笑,不顾身后夏侯翎极力反对的关切眼神,道:“说不定能解了那毒!”
…………
“小心!”姜秀的警告来得及时,从黑暗中吹出的那股腥风,蕴涵着莫可匹敌的力量,瞬间就压倒二人。蚩尤魂魄之一的荒魂不仅速度奇快,而且力量雄浑至极。姬风在黑暗中招架,只觉四面八方全是闷雷般的轰响。而运气之间又觉力不从心,真气断断续续,显然是天烙上的毒发作了。他与妻子相背而立,在短暂的静谧中交换着心意。
“天女•;暗门封印!”姜秀眼中光影闪烁,白衣纷飞间,纯洁无暇的灵力如雨如花,如烟如雾,笼罩了这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空间,她的人,也如群星护住的明月一般,悄然站立在这镜光的映照下。面容上,是一片恬然。
荒魂似乎也察觉情势不对,正要疾身飞出幽犀古陵,却被一道剑势生生挡了回来,矫光凌厉,如风,如雷,如电!瞬息纵横,将荒魂震飞数尺。
终于,姜秀周身的白光暗淡下来。四周又恢复了黑暗,姬风微微一笑,胸口一阵翻滚,一口鲜血喷出。
姜秀握住他冰冷的手,他也温柔地回应着。
一个黝黑的影子,绿光森森的眼睛盯着二人,喉头发出不甘的低吼……
…………
传说,神仙湖是瑶池之水溅落人间而成的仙湖,其水乃百药之首,灵异非凡。
纸鹤停驻之处,正是这传说中的神仙湖。四壁削成的陡峰,环簇着这一掊清池,在夕阳斜照之下,湖水平静无痕,金黄的光辉柔和温暖,仿佛这湖里当真住着神仙,他的仙力散播人间,消灭黑暗疾苦。
“封印!”杜晏大惊:“此地有封印,封住了一个入口。”
“前辈一定在里面!”遍寻不着姬风,楚歌闻言一阵兴奋,“能打开封印吗?”
“恐怕不行……”杜晏暗中运气调息,良久才放弃了努力:“这封印是从里面下的,而且……很强的天女之力!”
“难道我们只能在此等待吗?”楚歌咬咬牙,很不甘心。
杜晏摇摇头,很抱歉地说道:“这封印……不仅外面的人不能进,而且里面的人也不能出,除非有力量更高的人来揭开封印……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众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都惊骇万分!
片刻沉默之后,忽听海棠一声惊呼,那纸鹤竟化作点点光芒,融入神仙湖浓浓的暮色里。
“前辈——”楚歌心中郁积之气都由丹田清气震发,宛如龙吟,盘旋直上,瞬间逼到山顶高处,然后轰然散开,直震得整个神仙湖周的山树簌簌作响。
忽地,楚歌右手拔剑出鞘,双手持柄,剑身直插地面。
楚歌也不说话,只是面朝神仙湖,缓缓闭了眼。一抹青白色自他双手握剑处慢慢漫上剑身,剑在青百光华里铿然作响。光华漫过处,剑上纹理炸出青金色的光华,流星般绕着剑身奔腾狂舞。只一瞬间,整个神仙湖都被这狂乱不羁的青金光华耀亮了,鸣声在山谷里沉闷地响着,似是龙吟之声。
…………
“应龙?”温青握笔的手一颤,白纸上多了一滴墨色,“成功了吗?”
…………
青白光色散去,楚歌睁开眼,反手插剑入鞘,缓缓道:“走吧!”
众人皆被刚刚那奔腾的流彩耀花了眼,有一刻没缓过神来。海棠定了定神,看着眼前荧荧闪动的神仙湖水,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一只小瓶,在湖畔装满了,才跟上众人。
…………
弦索叮咚,琵琶声在花园外泠风亭响起。乐声优美铿锵,听入耳中,那明媚的眼波,飞舞的裙袂,清脆的倩笑便仿佛近在咫尺。乐曲极动听,又颇短暂,只一会儿,就变得清冷凄切,又一会儿,铮铮之声高昂激越,时高时低,时深时浅……突然,铿锵一下,乐声戛然而止!
“小棠?怎么了?”楚歌不知何时已来到海棠身后,他虽不通音律,却也能听出海棠琴声中混乱争斗的心绪。
“醒了?”她怀抱琵琶,盈盈起身,体态婀娜,月光下飘飘然有洛神之态。楚歌不觉看得痴了,海棠见他这样,嫣然一笑:“醉酒后说的梦话,记得么?”
楚歌正要回想,忽见海棠瞬也不瞬地凝视自己,眼色中渐渐柔情流转,温柔中含着凄伤,烟雨一般润人心田。
“你相信梦么?”海棠神色微黯,移开视线,看着黑绸天幕中一轮玉霰,继续说道:“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中一个身穿蓝色盔甲的男子,他面向一片昏黄的大海,似在哭泣……有时候,我好想安慰他,好想看看他的样子,可是……”她又顿了一顿,语含伤感:“每当我想走近时,他就会……离我越来越远,梦也会马上醒来……”
“梦啊!”楚歌没有注意到海棠似还有话要说,只是觉得她言语之间含着越来越浓烈的悲伤,急切地想安慰她:“没什么特别的!我也经常做同一个梦呢!”
楚歌见海棠睁大眼睛看她,便道:“说起来很相似!也是一片昏黄的不见边际的大海,我就在海面上追逐一个人影,可总是追不到,而且每次都有一只赤色小鸟会来阻挠我。”
海棠如水的眼波渐渐充满了雾气,显得温柔朦胧,片刻之后,又变得清澈无比。
“君河,这是神仙湖水……你留着吧!”海棠说罢,拿出一只净瓶放在亭中石桌上,绕过楚歌,夜风送来她身上令人迷醉的的气息,楚歌只觉得满心的幸福、安宁和感激。他不觉想起几个月前的一个夏夜。
——“娘亲身体不好,我想找到神仙湖水给她!”
——“神仙湖水?有那种东西吗?”
——“我相信一定有的!”
——“君河你呀……就是太笨!”
——“你竟然说我笨!看我怎么收拾你……”
——“呵呵呵呵……”
楚歌仰望夜空,一股暖流携着她的芬芳留驻心间。
海棠回房,拿起《古神残卷》再仔细看了看,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这意味着什么?
——自从我与你相遇,那个梦就奇迹般地一次比一次清晰。
殇水火_殇水火全文免费阅读_更新完毕!